“庾瓔姐,我總是不能如願。”
庾瓔腦子亂得很,只擤鼻涕,說不出話。
她也糊塗了。
可能正如園子所說,婚戀上的抉擇,大概是女人一生最難邁步的岔路口,園子懷揣著美好願景在路口徘徊許久,有一個又一個路人與她同路,可終究也沒走多遠,她到底還是要原路返回,重新站到那個分叉面前。
命。
園子用一個字來概括她求而不得、萬般不順的感情故事。
在那之後,園子依舊照常每天到庾瓔店裡上班,她在另一條街自己租了房子,不肯再打擾庾瓔。庾瓔說不要這樣,搬回來,園子卻不肯。她不好意思。
庾瓔怕園子心眼太窄,想東想西,那段時間就經常約著佳佳,三個人晚上關店打烊後喝點酒,聊聊天。在外面吃飯貴,庾瓔就買菜回來做。佳佳看著園子在廚房拌冷盤,隔著隔斷門,偷偷跟庾瓔嘀咕,園子姐這麼好一個人......
後半句不必說。無非是,這麼好一個人,老天怎麼就不能成全一下她呢?
庾瓔不作聲,攬著佳佳的肩膀,悒鬱憋在胸口。
他們仨酒量都還不錯,三個人裡要分個高下的話,往往是佳佳先睡著,橫著霸佔她的床。
庾瓔先給佳佳蓋被子,然後藉著些許酒勁兒坐回園子身邊,斟酌再三,開口問出自己一直以來的疑惑:“園子,你到底為什麼這麼著急想要找個人結婚呢?”
園子便和庾瓔說起自己家裡的事。
爸媽分開得早,沒什麼刀兵相向的波折,一切都很平淡,平淡地分開,過後又各自再婚,如今過得都還不錯。
園子不似大多電視劇或小說裡描繪的那樣,因為原生家庭的種種而歪扭了感情觀,相反,她的感情觀實在是太正了,太純粹了,她料定自己沒讀多少書,這輩子就註定沒什麼大能耐,她也沒野心,不想要多驚心動魄又輝煌成功的人生,就希望和媽媽一樣,找到一個像繼父那樣的合適的男人,對她好,兩個人結婚,成家,有點積蓄,然後買個房子,開個店,像庾瓔這樣的美甲店就很不錯,他想的話就生一兩個孩子,沒有也無所謂,攢夠養老錢,就去風景好的地方逛逛,園子想去新疆,想去看火焰山,還想去杭州看西湖,一輩子不用大富大貴,就過平凡的日子。
就這些。
這很奢侈嗎?
庾瓔搖頭,不奢侈,一點都不。但,這也並不容易。
園子抿一口啤酒,笑著說她知道。
她現在總算知道了。
庾瓔還想問園子,你有沒有想過,你渴盼的這種生活,不說全部,至少大部分,關鍵在你,不在另一個人呢?
可還沒有問出口,就困了。
庾瓔擠上床,去拽佳佳的被子,園子則負責把剩菜歸整放進冰箱。庾瓔迷迷糊糊時看見園子刷碗時,把那金鐲子從手腕上褪了下來,端詳很久,小心擱在一邊。
所以命,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沒人說得明白。
庾瓔覺得還有大把時間和園子討論這個問題,卻不曾想,園子口中的命運悄無聲息又找上了園子。
先是佳佳發現園子很快又談戀愛了,然後便是庾瓔發現園子有好幾次偷偷躲到店門口去接電話。
電話那邊是誰?在聊什麼?園子新的戀愛物件是個什麼人,要躲著她和佳佳呢?
庾瓔心有惴惴,總覺不安,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終於,在園子月休的那天,庾瓔恰好吃壞了肚子,她平時最抗拒去醫院,但因為上吐下瀉伴隨發燒,明顯是胃腸感冒,不得不去鎮醫院掛個水,誰知剛到醫院門口,就和出來的園子打了個照面。
園子身邊的男人庾瓔認識。她再熟不過了,如今再見到,都恨不能扇他踹他,咬他撕他,可偏偏,園子和那男人牽著手,並排,三個人一時都愕然。
庾瓔胃疼得更厲害了,好像撥出的氣都灼灼,帶著火,她就是想不明白,那個打過園子的前男友怎麼有臉回來找園子,更不明白的是,園子究竟是把腦子丟到哪裡了,竟然一而再,再而三跟他和好。
庾瓔不再理園子,一連幾天沒有去店裡,橫豎如今佳佳和園子都能學了手藝,缺了她店照開生意照做。任由園子怎麼來敲她門,給她打電話,哭著說要解釋一下,她都不為所動。
庾瓔如今終於明白那句,好言難勸該死的鬼,園子這件事,身為朋友,庾瓔自認為已經仁至義盡。
園子就守在店裡,一定要堵著庾瓔見一面。她有一肚子東西要訴,可真見了庾瓔,卻又抽泣著說不清楚話,庾瓔也難過,但更多的是遺憾,她遺憾一個好好的小姑娘,怎麼就能糊塗至此。
庾瓔把佳佳支開,先問了園子那天去醫院是為什麼,得知是陪那個男的,她鬆了一口氣,然後攥住園子的手腕,抬起來,晃了晃。顏色明顯暗淡一截的金鐲子鬆垮垮掛著,外層的透明膠早已翹起皮,一圈圈邊緣泛白。
就這麼著,猶豫半晌,庾瓔心一橫,想著去他的吧,她今天非要替天行道不可,正要開口,園子卻好像知道她要說什麼似的,突然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她泣不成聲,和庾瓔連連說著對不起。
庾瓔啞然,她想說,你對不起的不是我。
可看著園子滿臉淚水,終究還是抬頭,盯著天花板,忍了再忍,閉了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