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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辛子，你下去讓禦廚給我做點熱粥，大麥粥熬爛些，最後放點毛毛鹽，不要加海參、燕窩之類亂七八糟的東西。然後你把這收拾收拾，我先眯一會，一會還要早朝！”

小辛子半躬著腰：“聖上真是太勤政愛民了，這大半夜的，那些無知小民都睡了，聖上卻還在操勞！”

成德皇帝在小辛子屁股上輕輕踢了一腳：“放你孃的臭狗屁，哪這麼多廢話？”

不比那些生長在深宮內院從皇子角色接任帝位的皇帝，成德皇帝乃是市井平民出身。對他來說，罵幾句娘，比端著皇帝的架子裝文雅要舒服多了。可惜的是，除了眼前這個小太監，成德皇帝還真沒有太多能夠顯露本性的地方。

小辛子假裝惶恐：“是，小的不該多嘴，不過小的說的都是實話！”

沒有登上皇位之前，因為功高蓋主，成德皇帝生怕被昏冥侯幹掉了，基本就沒睡過踏實覺。成功奪取了皇位之後，因為得位不正，加上象徵著皇權的天命神劍一直沒找到，他照樣沒睡好過。

比如今天，一等侍衛錢東良執行秘密任務回來。白天有朝政，他沒來得及接見，晚上後宮幾個嬪妃鬧得厲害，他又不得不先去處理。眼看到了後半夜，完全可以明天再見錢東良。可成德皇帝惦記著天命神劍，盡管知道沒有大的進展，卻依然忍不住要連夜問個清楚。

在這個貼身小太監的面前，成德皇帝完全放下了成熟穩重、不怒自威的帝王儀態：“唉，你這小子知道什麼？都以為當皇帝好，哪知道皇帝的難處？要不是昏冥侯老懷疑我，我寧可繼續當我的太尉，不，最好是回家當寓公！”

小辛子繼續拍馬屁：“那是昏冥侯昏聵，陛下這麼忠心的人，他硬是逼反了！”

成德皇帝沒有接話。向天下發布公告公開造反的時候，他也要按小辛子的那套說詞來。可私底下的時候，他卻不願意去扯這個淡。奈何不了的是，不扯淡的話，真話他還沒法再說。憑心而論，他當初造反，到底是因為昏冥侯的懷疑不能自安，還是覬覦皇權大位，他自己都說不清楚。

小辛子伺候成德皇帝睡下後，自己卻不敢休息，只是在旁邊守著，硬撐著熬了把個時辰。快到早朝時，小辛子提前把成德皇帝喚醒，又伺候著他梳洗完畢用過早點，等成德皇帝上朝後，小辛子的職責才算完成，可以回到自己的住處歇息。

推開自己那個小院的門，小辛子滿臉高興：“雲兒姐，好香，這可比聖上喝的大麥粥香多了！你又幫我做好吃的了？”

小院的葡萄架下，坐著一個宮女打扮的女子，大約十五、六歲，長得頗有幾分姿色。這宮女叫做巫輕雲，年齡雖然不大，卻已經在皇宮裡面呆了四、五年。小辛子入宮後，就一直得到她的關照，兩人關系很好，私下裡都是姐弟相稱。

巫輕雲笑吟吟地啐了一口：“呸，你就是個狗鼻子，沒白虧我找人討要材料，熬了這火腿香米粥，你居然在門外就聞到了！”

小辛子迫不及待地坐下，端起碗就要喝，卻被巫輕雲攔住了：“你慢點，燙著呢！這有勺，慢慢吃，沒人跟你搶！”

小辛子點頭，學著那些老太監與宮女說話時帶點調笑意味的聲調說道：“是，還是雲兒姐心疼我！”

巫輕雲眉毛一豎：“誰心疼你？”不過立馬她又掩口笑了起來，“你這猴頭，在我面前這麼跳脫，在聖上面前可也是這副模樣？”

小辛子小胸脯一挺：“嘿嘿，若是說別的，我辛學文真不算什麼。但若論及在聖上面前敢說話，連齊少保都不如我呢！去年冬至日，聖上在乾清宮暖閣裡面單獨接見他，結果一句話沒說好，惹發了聖上的雷霆之怒，把齊少保嚇得，趴地上半天爬不起來。若不是我做了個轉圜，把他嚇死都有可能！”

巫輕雲一邊笑一邊叮囑小辛子：“齊少保怎麼會如此不堪，你就喜歡吹牛！在我面前，這些話說說也罷，出去可別亂說。齊少保乃是當今聖上之下第一人，所謂功高震主，他謹慎些也是應當！”

齊少保大名齊振鵬，乃是當今朝堂官職最高的人，唯一的一個正一品。按照天命皇朝的官制，實職官員最高只能到從一品，也即當朝丞相。正一品都是虛職官員，分別為太師、太傅、太保、太尉、少師、少傅、少保、大將軍。雖然品秩一樣，但前四者比後四者更為尊崇。

這些虛職並不常設，成德皇帝就當過昏冥侯的太尉，現在則只授予齊振鵬少保，其它都空缺著。

巫輕雲、辛學文在溫暖的南方天命皇朝皇宮內院說笑的時候，在遙遠的北境，狼族的王庭也動了起來。

狼族乃是北方遊牧民族的統稱，內部又分為許多部族。某個部族強大起來後，其首領就會成為狼族的共主，也即所謂的狼王。眼下在狼族做主的是舍爾寒族，他們的族長吉木塔就是當代狼王，也被稱為大汗。

吉木塔身材高大，臉上滿是皺紋，還交織著幾道傷疤。此刻他臉上的傷疤都漲紅了，如同幾條蜿蜒的蜈蚣：“朗格爾，你確認這兩人就是兇手？”

朗格爾就是那個逃走的騎射者：“稟大汗，小的確認！那兩人用的短弩，與屍體上的痕跡一般無二！”

旁邊另外一個身材高大、滿臉橫肉的狼族站了出來：“父汗，孩兒願意帶人去捉拿兇手，為勒格報仇！”

吉木塔略略遲疑了一下：“那好，赤溫，你帶五十，不，一百王庭衛士去，由屯倫協助你，務必把這兩人生擒了回來。我要親自審問他們，再挖出他們骯髒的心髒，在狼神面前祭奠我那可憐的勒格孩兒！”

赤溫滿臉悲憤地應諾：“尊敬的父汗，請你放心！這兩個南蠻暗害了你的幼子我的幼弟，孩兒的心中與你一樣悲痛！我這就帶了人去，一定把他們活捉回來！”

屯倫卻沒那麼多廢話，只是抱拳應諾。他是個白麵無須的男子，身材高大體型頎長，看起來不象狼族，倒象個高挑的南人。所謂南人，也即南方人的簡稱。南人與狼族一樣，都並非單純的種族，而是南方人、北方人的統稱。不過南人也罷、狼族也罷，內部各種族的語言、文化逐漸趨於統一，看成單一的民族也未嘗不可。

屯倫的生母就是南人，因為出身與長相，他一直受到王子們的排擠，被他們暗地裡叫做雜種。甚至還有人說，他是南蠻遺留的野種，要不怎麼長得一點也不象吉木塔？不過狼王吉木塔對屯倫不錯，除了幾個王子，別人也不敢隨便欺辱他。

吉木塔今年已經五十多歲了。北境自然條件惡劣，盡管他貴為狼王，身體依然衰老得很快，多年以前就不能再生育了。被謝遷安、司午衡擊殺的小王子勒格，今年才十五歲，乃是吉木塔最心愛的兒子。狼族紛紛猜度，沒準將來就是勒格接任狼王。

勒格之外，吉木塔最喜歡的還有一個幼女朗格琴音。不過依狼族的風俗，女子並不能參與政事，相比之下，吉木塔雖然更寵愛朗格琴音，但對勒格更為看重。

赤溫是吉木塔的三子，此人看著粗獷豪邁，其實心裡的花花腸子也不少。對于勒格的死，他面上裝得悲痛無比，心中卻早就樂開了花。

出了王帳之後，赤溫與屯倫精心挑選了一百名王庭衛士，在那個騎射者朗格爾的引領下，朝著南方追逐而去。

吉木塔哀憐自己的小兒子慘死，站在眾生平等的角度，這其實不算什麼。至少比起被謝遷安留在石縫外面的那匹馬來，勒格的死亡要來得痛快、溫柔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