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處於忙亂之中的朗格爾兩人，終於留意到了他們的行動，另外一人抬頭大聲喊道：“外面山谷裡隨時可能爆發山洪，你們不要出去！”

謝遷安、司午衡對不上號，不知道此人就是騰裡格。他被屯倫又是批駁又是鼓勵地做了一番思想工作之後，骨子裡冒出一股勇氣，主動留下來照顧傷員。朗格爾卻是屯倫欽點的。對於前面朗格爾拍赤溫馬屁的行徑，屯倫心底已經偷偷記了一筆，此刻正好發作出來。當然，屯倫以為石縫之中最為兇險，否則他就不會這麼做。

騰裡格的話，司午衡聽不懂，立馬警覺地站住了。謝遷安沖她擺了擺手，示意暫時沒事，然後用狼族語言回道：“我們先不出去，你們忙你們的吧！”

騰裡格說的沒錯，不過還說得樂觀了些。外面的山谷中，不是隨時可能爆發山洪，而是已經開始漲水了。

這山谷中的地形與常見的山谷完全相同，中間是一條鋪滿亂石的河道，河道兩側的谷底有些植被。正常時節，一條清澈的山溪在草木山石間穿行，頗有幾分野趣。雨季的時候，濁流攜帶著泥沙樹枝沖刷而下，雖然也有幾分威勢，但談不上危險。至於山洪爆發之時，洪流裹挾著大大小小山石滾滾奔騰的情景，卻沒幾個人親眼見過。不過看看這河道裡的亂石，就可以想象當時的情形。

今年氣候反常，山溪被封凍，河道上面有一層厚厚的積雪。謝遷安、司午衡包括後面的赤溫、屯倫等人進山時，山谷中央的溪流上一路坦途，人馬行走毫無困難。即使後來與狼群在這裡鏖戰幾天，山谷中央，也只是表層的積雪被踩化了些，並不影響通行。

可這場暴雨一下，積雪凝冰幾乎在瞬間融化，把谷底的亂石灘暴露了出來。與此同時，四面山頭的雨水開始向山谷中彙集，並且已經形成了相當猛烈的水勢。

屯倫帶著兀爾矢等人，在狂風暴雨之中，摸索著來到了山谷的中央。此時依然是一片昏天黑地，不說伸手不見五指，卻也看不了多遠。頭頂的雨雲太厚，嚴嚴實實地遮蓋在頭頂，把陽光徹底隔絕了。並且風雨太大，嚴重影響視線。

面對那條只有丈餘寬的濁流，屯倫不敢輕易試探：“這裡的水流太猛，咱們往下再走走！”

順著水流向下，又跌跌撞撞地走了裡許遠，屯倫等人才找到一個河道拐彎處，水勢相對平緩一些。

兀爾矢總是自告奮勇：“四王子，我先下去探探！”

屯倫拉住了他：“要下去，也要先綁根繩子！”

兀爾矢腰間拴著繩索，手裡拿著一根長棍探路，小心翼翼地走到水中，沒幾步卻又慌不疊地退了回來：“不行，前面的水流太深，棍子都探不到底。並且深處的水流很急，棍子插下去，被水帶得亂晃，我都差點握不住。”

屯倫也有點手足無措。他再學識淵博、熟讀兵書，甚至對天文地理都有所瞭解，可那些書本上得來的知識，平時打打嘴皮子官司似乎夠用，真正面對這些不常見的實際問題時，卻又根本用不上。至於他腦子裡的各種智計機變，似乎也用不到這種場合。

“兀爾矢，你還有別的辦法沒有？”理論和智謀都用不上，屯倫只能求助於經驗。

兀爾矢朝後面影影綽綽的山頭一指：“前面過不去，只好去後面的山坡上躲避。”

前面說過，兀爾矢是山地獵人出身，對山裡的氣候比較瞭解，對於如何躲避山洪，他確實是經驗豐富。他的第一選擇沒錯，山谷對面那個滿是巨石的山坡，確實是眼下最理想的避難地點。可惜的是，他也沒想到水勢來得這麼快，居然把前路阻絕了。

而山谷這邊，雖然底子裡也是石頭山，表面卻有一層風化形成的泥土。在大雨中，這種地形反而危險。石頭山上覆蓋的泥土層並不厚，很容易被雨水沖刷下來，形成可怕的泥石流。山，屯倫等人都知道，誰要這時候站到山頂上去，那純粹是找雷劈！

猶豫的時候，河水還在不斷上漲，明顯又抬高了一截。

屯倫當機立斷：“河谷中太危險，既然過不去，咱們先往後撤！”

暴雨之中，屯倫一行又跌跌撞撞地往回走。風雨之中、亂石之間，根本沒有現成的路可走，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打濕，緊緊裹在身體上，行動更加不便。這一路上，屯倫等人也不知摔了多少跤。

好不容易趕到山腳下，在山坡上爬一截之後，屯倫就開始猶豫了。山上的風太大了，人很難立足。更要命的是，風勢還在加劇，在這近乎光溜溜的山坡上，不可能堅持到風雨過去。

屯倫正在猶豫之際，室狄附了上來，在他耳邊扯著嗓子喊道：“四王子，我想了想，那兩個南蠻為什麼要留在原地不動？”

屯倫一愣：“他們行動不便，自然……，咦，不對！南蠻善水，他們不動，自然有不動的道理。莫非在這山洪之中，還是石縫之中最為安全？”

這時天空掠過一道閃電，屯倫覺得自己腦子裡也同樣掠過了一道閃電：人莫不懼死！那兩個南蠻的關系再好，行動不便的也只是其中一個，如果石縫之中很不安全，另外一個人沒有留下來陪著等死的道理！

“走，我們返回石縫！”

經過這一番折騰，等屯倫帶人返回石縫之時，石縫之中的積水早就漫了出來，開始向外流淌。石縫之外，以那道有些殘缺的馬屍防線為堤，形成了一個淺淺的池塘。馬屍防線之內，有些來不及收拾的人、狼屍體殘骸已經漂浮了起來，被水流攜帶著，反而把馬屍防線的缺口堵上了。

在馬屍防線以外不遠的地方，原本寂靜的山谷，已經進化為奔湧的洩洪通道，風聲、雨聲、雷聲之中，又多了水浪拍擊之聲。可以預計，頂多小半個時辰，山洪就要漫到馬屍防線裡面來了。

謝遷安、司午衡執意留在石縫中，除了行動不便之外，就是地形的原因。石縫裡面有個小洄水灣，石縫外面這一片，從整個山谷的地形來說，也是一個天然的洄水灣。這樣一來，洪水爆發的時候，石縫外面的洄水灣先削弱了一層威力，再經過石縫裡面小洄水灣的削弱，已經比直接面對山洪不知要緩和了多少倍。

踏入相對平靜的石縫之後，盡管腳下也有積水，頭上還有暴雨，身邊還有飄風，四壁還有雷聲，屯倫心中還是安穩了許多：天地之威，一至於斯！難怪這兩個南蠻不肯離開，這裡可比外面安全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