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皇朝的驛路上,每隔三十裡設一個驛站,離釣魚城最近的驛站叫做魚梁驛。方德進走到魚梁驛之後,也沒有心思再走,早早地住下了。不過他卻沒有歇息,而是提筆開始給於崇法寫信。大概也是氣的,方德進今天可謂是文思敏捷,不到一個時辰,就洋洋灑灑寫了兩千來字,把今天受辱的情況原原本本說了一遍,甚至很多丁三兒的原話都抄錄了下來。
信寫好後,方德進把驛卒叫過來,吩咐他隨最近的加急文書一起發走,就上床睡覺了。因為這幾天鞍馬勞頓,方德進這一覺睡得特別死,醒來之時,天都已經大亮了。在皮哥兒的伺候下,簡單梳洗過後,方德進並未繼續趕路。他想明白了,現在趕回順天府去毫無用處,還不如在魚梁驛等著於崇法的回複。如果於崇法還有新的差遣,他也用不著來回趕路,還節約了時間。
休整一天之後,方德進正坐在魚梁驛天字第一號客房裡思考後面的事,外面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聲音,夾雜著驛站那兩條土狗的狂吠,同時還有火把的光芒從視窗對映進來。因為離釣魚城很近,魚梁驛並不大,只是一個單進的院落,大概有十來間房屋。門口有點動靜,方德進都能看得明明白白。
“陳驛長,查夜了,趕緊開門!”
那個陳驛長乃是退伍老兵,瘸了一條腿。天命皇朝的很多驛卒都是如此出身,也算是傷殘老兵的一條出路。
“來了、來了!啊,原來是都尉大人,快快請進!今天有什麼事情,怎麼還驚動了你老人家?”
那個都尉大搖大擺地進來,一邊嘴裡還罵罵咧咧的:“還不是兵部那幫沒卵子的貨,明明謝軍士、司軍士抓了赤溫來,他們非不信,還要求把赤溫送到順天府去重審。將軍大人怕狼族派人在路上搗鬼,萬一把赤溫截了去,老子的罪過就大了!因此讓我們巡防營提前對驛站進行排查,看看有沒有身份不明之人。”
陳驛長陪著笑:“都尉大人放心,小的這裡留人住宿,都仔細核對過身份度牒和往來公文!”
那都尉點頭:“你這老兒一直勤謹辦差,倒是沒有那些偷偷留人住宿,用驛站糧米掙自家銀錢的事。可這是將軍的差遣,我也不能憑你幾句話就走人。來人啊,去客房逐個檢視,不管是什麼鳥人,都要對一對身份度牒!”
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著驛站,那就只能吃驛站了。對陳驛長這樣最底層的小吏來說,用驛站的房屋、糧米,招待一些路過的旅人,然後收點銀錢放入自己的口袋,乃是最普遍的行為。不過陳驛長膽小怕事,生怕丟了這個飯碗,倒是很少有這方面的劣跡。
“這個,都尉大人,那邊的天字一號房裡,住的是京城來的……”
所有的驛站,都有一個天字一號房,也即驛站裡面最好的房間,七品以上的官員才能入住。有人可能要問,既然有天字一號房,是不是還有天字二號房?這個卻不一定。在某些大型驛站,確實有多個天字號房,象魚梁驛這樣的小驛站,卻只有一間天字一號房。並且這個天字一號房也就是名字氣派,裡面的陳設其實很簡陋,就是房間大點、被褥幹淨整潔些罷了。
都尉瞪了陳驛長一眼:“京城裡來人了嗎?我怎麼沒有在邸報上看到,不是假冒的吧?”
還是天命皇朝的慣例,京官外出辦差之時,都要提前向目的地和途經地域發布訊息。如果不是什麼緊急公務,這類訊息就發布在五天一期的邸報上。這個都尉就是釣魚城的巡防營都尉,大名池富貴,也是正兒八經的正七品武官,已經有閱看邸報的資格。
釣魚城中,總共有四營將士,分別為斥候營、巡防營和兩個城防營。其中斥候營負責打探訊息,兩個城防營負責城內防務,巡防營負責巡查釣魚城外的屬地。釣魚城將軍的屬地,除了釣魚城之外,還有臨近的鄉村,都屬於巡防營負責的範圍。
釣魚城轄區並不大,只要方德進正常趕路,不用一天就出去了。原來李定國以為方德進會直接返回京城,還想著要找董世光幫忙,不想方德進卻在魚梁驛住了下來。魚梁驛離釣魚城不過三十裡,依然屬於釣魚城轄區。李定國得到訊息後,就直接把巡防營都尉池富貴派了過來。
聽得外面的對話,方德進就覺得事情不對。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相鄰不遠的皮哥兒已經沖了出來,就守在天字一號房的外面。
“呔,站住!這裡面住的是兵部的方大人,你們不可擅闖!”
檢查計程車兵一聽有點害怕,連忙站住了,池富貴卻不怵這個,走過去在皮哥兒胸前推了一巴掌:“什麼兵部方大人?兵部三位大人,又有誰姓方了?”
嚴格說來,能夠稱得上兵部大人的,只有兵部尚書和兩位侍郎。可六部的人早就習慣了,即使是個主事外出,也自稱某部的大人。
皮哥兒踉蹌幾步,連忙又挺起胸脯往前一站:“是兵部職方司考功員外郎方德進方大人!”
池富貴點頭:“方德進?好象兵部倒是有這麼個人物!不過你又是個什麼玩意兒?老子查房,輪得著你來咋呼嗎?”
在兵部這麼多年,皮哥兒也知道,高階軍官好對付,這些底層的丘八卻不好惹。這些人常年腦袋拴褲腰帶上玩命,火氣一上來,真敢拎刀子砍人。所以皮哥兒敢為難進兵部辦事的高階官員,卻不敢在滿臉鬍渣子的池富貴面前擺譜。
“嘿嘿,都尉大人,小人是兵部的宿衛,這是小人的度牒!”
池富貴接過皮哥兒的度牒,對著火把裝模作樣地看了半天:“看起來倒不象是假的,可就這麼塊破銅片,憑什麼就說你是兵部的人?對了,你的遷徙文書呢?”
皮哥兒瞠目結舌:“這個,都尉大人,我們出來辦差,依例是不帶那東西的……”
池富貴打斷了他:“依例?依的什麼例?我怎麼不知道!咱們天命皇朝的律令法規裡,哪一條規定了,人員離開屬地可以不開具遷徙文書?你連這都不知道,莫非是狼族的探子?”
這時候皮哥兒背後的房門開啟,方德進走了出來:“李定國是想要謀反嗎,兵部的人他也要查!”
池富貴瞅了方德進一眼:“你說你是兵部的人,度牒呢?”
方德進伸手去腰間摸,不想卻掏了個空:“咦,我的度牒呢?”
池富貴冷笑:“度牒都沒有,居然敢冒充兵部的官員!來人啦,給我抓起來!”
方德進立馬反應過來,自己肯定是遭了暗算。不過他也沒有抵抗,而是任由兵士把自己捆綁了起來。方德進也明白,跟這些兵痞說不清,如果抵抗,肯定還要受一番侮辱,還不如束手就擒呢!
方德進也想簡單了,以為李定國抓了人,總是要審問的,到時總不能裝作不認識自己。他卻沒想到,在劉知機的協助下,李定國耍起流氓來,一點不比於崇法遜色。方德進被抓起來之後,就被扔到了釣魚城的牢房裡,直到釣魚城被攻破時,才有人來審問他。不過審問他的人卻不是李定國,而是狼族的四王子屯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