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輝道:“屯倫再狡猾,還不是中了咱們的請君入甕之計?”
董世光輕輕搖頭:“子輝,你的這個計策確實不錯,但千萬不要過于樂觀!戰場之上,情況瞬息萬變,誰也不可能考慮得面面俱到。也許一個微不足道的變故,就會導致戰役的失敗。更重要的是,千萬不要小看自己的對手。屯倫雖然是第一次指揮作戰,但明顯不是庸手。甘州城方向現在還沒有動靜,搞不好他還有別的手段!”
屯倫以為,董世光搞步步為營,只是為了隔離甘州,好把通向釣魚城的補給線建立起來。這確實是董世光最初的想法,但李子輝不愧為正三品的西北行營參軍,在此基礎上,又設計了一個深層次的戰略構想。
南軍隔離甘州城,屯倫自然要破壞。甘州城自身的兵力有限,無法阻止南軍的行為,自然而然地,屯倫就要向吉木塔求援。李子輝推算到屯倫的下一步舉動,獻上了這個請君入甕之計。
狼族翻越北山之後不久,提前安排在山谷中守候的南軍斥候就發現了。今夜狼族遊騎對南軍斥候的大規模絞殺,使得董世光立馬反應過來,狼族十有八九會有動作,因此早就把陷阱布設好了。
董世光觀戰的時候,邪胥禽已經帶人沖到了南軍營寨不遠處,開始向營中釋放火箭。這是襲營的常見招數,營寨之中,帳篷最易著火,一旦燒起來,營地就徹底亂套了。
南軍的表演很到位,火箭一落下來,就起了無數的火頭,很快蔓延成熊熊大火。火光之中,不時有南軍的慘叫聲響起,還有人掙紮著從大火中沖出。
為了逼真,南軍做了許多稻草人,把它們豎在營寨中,用繩子與豬、羊等動物相連。狼族發起攻擊的時候,留守的南軍士兵立刻點亮燈火,並且開始抽打這些牲畜。豬、羊受驚,立馬掙紮起來,帶得那些稻草人也在晃動。火光掩映之下,就好比有許多人在跑動一樣。
狼族開始發出火箭的時候,這些留守的南軍士兵還要幫著點燃事先準備好的助燃之物,以使戰爭場面更加真實。可火勢真的燒起來之後,這些留守士兵也無處可逃,即使不被燒死,狼族沖進來的時候,他們也很難倖免。
遠遠的山坡上,李子輝臉上掠過一絲不忍之色,不過卻沒有說話。董世光依然面沉如水,似乎被燒死的不是自己的屬下。
屯倫那邊,吉兀圖依然在催促,但屯倫死活不動。再過一會,出去探路的兩個狼族氣喘籲籲地跑了回來:“四王子,果然有埋伏!”
屯倫心中一凜:“怎麼回事?”
原來那兩個狼族潛行到離南軍大營南面不遠處之後,就看見前面有許多影影綽綽的人影。他們仔細一看,不知何時,南軍已經出了營寨,在壕溝南面集結起來,並且排成了整齊的陣型。不過黑夜之中,也看不清南軍到底是什麼陣型。
吉兀圖又催:“四王子,那我們趕緊殺過去……”
達裡實拉住了他:“別瞎說,四王子自有安排!”
屯倫不滿意地掃了吉兀圖一眼,又問遊騎道:“他們在壕溝外集結了多少人?”
“看不太清,我們也不敢靠太近,怕被南蠻發現了。不過看起來黑壓壓好大一片,至少有好幾千人!”
“有騎兵嗎?”
“沒有看到馬匹。”
屯倫道:“南軍隔著壕溝布陣,顯然是為了安全地射殺騎兵。這些人中,肯定有那幾個強弩營。另外多出來的,應該是保護強弩兵的步兵。北面是壕溝,左賢王的騎兵沖不過來,南蠻用不著防護,所以那些步兵應該布設在南面,甚至就是為了對付我們!現在最麻煩的,是南蠻那些騎兵去哪裡了?”
屯倫一邊分析,達裡實一邊跟著點頭。他做人比較油滑,原來尊重屯倫,多是看在四王子的身份上。可到了現在,達裡實卻是真的開始佩服起屯倫來。
吉兀圖也聽明白了。以屯倫當前的兵力,去攻打那設伏的幾千南軍,問題並不是很大。可南軍的營寨中明明駐紮著兩、三千騎兵,現在卻見不到蹤跡,屯倫就不敢動了。
狼族與南人的共識,如果單挑,狼族的騎兵遠勝南朝,南朝的步兵遠勝狼族,狼族的騎射者與南朝的強弩手勢均力敵。可狼族的騎射者有很高的天賦要求,數量非常稀少,南朝的強弩兵卻可以後天培養,如果不是強弩造價昂貴,南朝單靠強弩兵就可以橫掃北境。
屯倫如果要去攻打設伏的南軍,必須先突破步兵的阻隔。這個時候,他的三千步兵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主要靠兩千騎兵的突擊。可南朝的步兵陣型就是為了對付騎兵而設計的,狼族的騎兵再強,也需要一定的時間才能突進去,這個時候,強弩兵將會給騎兵造成極大的殺傷。如果南軍的騎兵再殺出來抄後路,屯倫就可能全軍覆沒。
“那我們怎麼辦?也不能看著左賢王中伏吧?”
屯倫想了想:“派十幾個騎射者靠上去發火箭示警,其他人潛伏好!”
屯倫的腦子也轉得很快,一方面不能因為發火箭而暴露了主力部隊的位置,另一方面他還想將計就計,反過來伏擊南軍一把,所以他讓這些騎射者往北騎行一段後再發火箭。壕溝旁邊的南軍在伏擊邪胥禽,只要不遭遇攻擊,估計他們不會輕易改變陣型。南軍的騎兵顯然埋伏在附近,很可能就要過來包抄這些騎射者,到時候正好掉到屯倫的伏擊圈中。
只是屯倫這麼一安排,又耽誤了些時間,等騎射者把火箭發出來的時候,邪胥禽的前鋒部隊已經沖到了南軍大營裡面。這個時候,不用火箭示警,狼族也發覺上當了。南軍大營之中,除了熊熊大火,就是尚未燒起來的稻草、樹枝等引火之物,卻看不到多少士兵,這顯然是個陷阱。
可他們還沒法停下來,後面的騎兵依然如同潮水一樣湧過來,前鋒部隊如果停下來,就會被踏成肉泥。掉頭也不行,大營之中到處是火,已經把狼族的行進通道侷限住了。這些騎兵只能按照最初制定的戰術,一直沖過營寨之後,到營寨與壕溝之間的開闊地帶才能掉頭。
騎兵發起沖鋒的時候,邪胥禽帶著幾個狼族高層,在數百王庭衛士的護衛下,正站在東北方向離營寨三、四裡外的一個土堆上指揮作戰。他們身後的夜幕下,還有點散亂地排列著兩千騎兵,這是邪胥禽預留的預備隊。
南軍的其它營寨離第六座營地並不遠,邪胥禽所站的位置,就在它們聯通第六座營地的交通線邊上。如果有人前來援助,邪胥禽剛好指揮預備隊截擊他們。
“左賢王大人,前方來報,說前鋒部隊已經順利沖進去了!”說話的是邪胥禽身邊的一個狼族萬夫長,名字叫做革冥,乃是邪胥禽的親信。他的聲音十分蒼老,顯然年齡不小了。
“好、好,孩兒們不錯,回頭本王一定要為他們請功!董世光很可能在這營寨中,誰若是抓到了他,至少跑不掉一個萬夫長!”邪胥禽滿意地摸著臉上的絡腮鬍子。他是典型的狼族,身材高大魁梧,黑夜之中,很難看清他的相貌,但那臉虯須卻很張揚地支楞在搖曳不定的火把光芒中,摸一把又彈了起來。
革冥卻不象邪胥禽那樣自信滿滿。作為上代狼王呼格爾留給邪胥禽的助手之一,革冥曾經跟隨呼格爾徵戰過無數回,對戰爭的殘酷與不確定性有著更深的認識。可邪胥禽好不容易得到一次執掌兵權的機會,急於證實自己的能力,難免有些貪功冒進。革冥阻攔不住,只能盡量設法彌補可能出現的漏洞。
“左賢王大人,四王子那邊怎麼一直沒動靜?啊,不好,看那邊的紅色火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