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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7、問鼎(一)

馬車裡,不時傳出一陣陣滿足的嘆息聲、號泣聲。

陶祖騎在馬上,寬袖垂至鞍側,他聽到馬車裡的動靜,搖頭感慨出聲:“朝聞道,夕死可矣……”

老道轉而看向旁邊的蘇午,眼神又變得狐疑:“你怎知這人更適合木石雕塑,還早早地為他準備好了一套刻刀?你們從前就認識?”

不遠處的洪仁坤聽到陶祖這幾句問話,冷笑了兩聲:“他從後世來,知曉這人更擅長甚麼,又有甚麼奇怪?”

“對對對!”陶祖一時恍然,也不在意洪仁坤話中嘲笑之意,依舊側頭觀察著那駕馬車。

蘇午縱馬飛馳,丹加一系紅綠二色交織的衣裙,始終跟在他側畔。她穿著這樣豔麗衣裳,卻不會給人以絲毫俗豔之感,反而更將她襯托得勾魂攝魄,美豔不可方物。

一行人自午後離開長安,行至當下黃昏,華山已在晚霞中顯出清晰山景。

此時,有數個不良人策馬從前方道路盡頭迴轉而來,三騎在蘇午跟前停下步伐,三個不良人翻身下馬,向蘇午拜倒行禮:“不良帥!”

其中有一面龐瘦削的不良人‘魏洪’,向蘇午稟報道:“往前再走二十多里,便已臨近渭河,前頭華陰渡口處的渡船太小,無法載運馬匹。

將主,我等不妨改道,至官道前路第三個路口時,往北而行,經小路繞一圈可以繞過華陰渡口,而後直往華山而去。”

蘇午此次前往華山,亦帶上了數個不良人。

除了早就相熟的張方之外,亦有在不良人‘陰司’之中從事,負責探問隱秘、記錄詭奇之事的魏洪,以及‘火部’的不良人‘俞金牛’。

此前去往雍涼,解決當地旱災之時,蘇午便已見過魏洪幾次,當時就是此人負責記錄蘇午與諸僧道交手的情形。

不良人從前分有‘十部’。

其中以‘陽司’作為出謀劃策、頒佈種種秘密任務的中樞,而陰司則負責糾察隱秘,探問陰司,將之記錄在案。

其餘金木水火土、羅睺、計都、月輪八部,主要負責出人出力。

蘇午接管不良人以後,自覺十部太過鬆散,諸不良人行事效率低下,他有廢除原本建制,重構不良人內部架構之意,但方才走馬上任,也不能立刻大刀闊斧施行改革,以免起到相反效果。

所以他在十部之外,另設‘神工局’、‘函鬼局’兩個機構,先令季行舟充作函鬼局主事,統管百五十願僧、諸工匠、諸函人,同時與長安佛寺溝通聯絡,取用受誓願加持之甲片。

今又以‘楊惠之’作神工局主事,神工局今下尚且只有楊惠之一個主事,以及幾個窮酸秀才、畫師,神工局以後亦將收攏天下擅長琴棋書畫之才人,群策群力,進行對‘入墨圖’的研究。

除了神工局、函鬼局兩個機構以外,蘇午另擬設‘鎮詭局’,將十部不良人盡收攝入鎮詭局中,以神工局、函鬼局的研究成果武裝鎮詭局不良人,將此中不良人編成諸佇列,前往諸地鎮壓厲詭。

待到不良人真正運轉開來,鎮詭局真正收押有厲詭以後,將設‘詭獄’,關押群詭。

此般種種,尚且只是蘇午的初步構想而已。

未來或許會有變動,今時亦未可知。

他當下挑來幾個不良人隨行,亦有藉機傳授法門於這幾個不良人,令之在自己未來的謀劃之中,發揮作用的心思。

當下聽得魏洪的提議,蘇午笑著搖了搖頭,道:“也不需借舟楫擺渡過河。我們沿路往渭水而去就是。

在渭水之畔,歇息一夜。

明日過河,登臨華山。”

將主已做了決定,魏洪等不良人自不敢阻攔,俱應聲稱是,起身上馬,匯攏到騎陣之中而去。

諸騎又往前走了二十多里,果然見到大河攔面而過,而渡口前豎立的旗子隨風擺盪,二三艘只能載人的小舟在河畔隨水波晃動,渡船上的老者見到數十騎驅馬下河堤,一時驚懼不已,躲進了船篷之中,不敢冒頭。

蘇午自不會去嚇唬一個老人家,他領著眾人沿河堤下的小路又走了數里,臨近一片高崗,便在高崗上住馬,安營紮寨。

暮色四合。

晚霞如紗幔遮蓋在天野間,清澈大河仿似化作了一面鏡子,映照出暈紅的天穹。

河風漫淹向昏黃土地,帶來溼潤的氣息。

先前一直躲在馬車之中的楊惠之,今下終於從馬車裡走了出來,他揹著個書箱,自顧自地走到背風處,點起了一堆火,將背後書箱中插滿的一幅幅畫作盡皆投入火中。

蘇午在遠處看見了楊惠之的舉動,他未有攔阻對方。

當下焚去舊時畫稿,於楊惠之而言,未嘗不是踏破舊路,搗碎教條,照見前程的一個儀軌。

有些畫軸投入火中,在風與火的鼓動下,倏忽敞開來,顯出內裡描繪的綺麗山水、隱逸神人,楊惠之看著那些被風火扯開的畫稿,一時入神,渾然未有注意到就在大火舔舐畫稿之時,有十餘個或高或瘦的氅衣道士從遠處的河堤上緩步走下來,今下正臨近了他的身畔。

為首的那位面目清秀的青年道人看著那些畫工不弱的畫稿被火吞噬,有些心疼地道:“這樣畫工,已經出神入化,有‘吳道子’八分神韻,就這樣投入火中,被烈火燒盡,莫非不心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