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胡亂地飄飛,王阿花蜷著衣角,一番天人交戰之後,到底是理智站了上風,退後半步,轉身背對著人,雙腿盤著,坐在了床前的石板上。
終是不敢越過雷池半步。
如此雖眼不見,心卻被身後細細的呼吸聲攪得亂做了一團。
半晌,王阿花忽覺發帶被人輕輕一拽。
如綢緞般的過腰長發四散開來。
她木木著直著身體,定在了那裡,彷彿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心中很是沒出息地湧起一陣膽怯,她不敢回頭。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得身後的人又輕輕地拽了拽她的衣角。
王阿花木訥地轉過身去。
床榻上的人手中還捏著方才扯下來的王阿花的發帶,一雙丹鳳眼中帶著淡淡的水霧,眼中含著清淺的笑意,就這樣靜靜地望著王阿花。
沒有平日裡那不怒自威的儀態,也沒有面對各個世家之時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寒意。一個正直桃李年華的女子面對心悅之人該是一副什麼模樣,那麼裴安懿現在便是一副什麼模樣。
王阿花的心髒咚咚跳著,猝不及防地心動如同是淋了一場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暴雨,雨點是這樣急促的、蠻不講理地砸落,砸的她發懵。
床榻上的人抬手,那雙如水蔥一般白皙好看的手輕輕握住了王阿花的食指,緩緩摩挲著著食指間因為練劍而伸出來的繭子。
她知道殿下這是半夜醒來,意識還尚未完全清醒。如果要走,那麼現在便是最好的機會,或許今夜過後,她的殿下會把今夜的相遇當做一場夢……可王阿花卻動不了了。像是被人點了定xue的木頭,呆呆地站著,喉嚨發緊,不動,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又過了片刻,裴安懿眼中的水霧漸漸褪去,似乎是從睡夢中清醒了過來。幾乎是在意識到這不是夢的那一瞬間,裴安懿手上緊緊握住了王阿花的手腕。
裴安懿的手骨節分明,硌得王阿花吃痛出聲。
“殿、殿下,”王阿花啞著聲,“好久不見。”
一句好久不見,似乎是徹底地將裴安懿的神志喚了回來,她似乎意識到了自己在做什麼,笑意漸消,冷冷地松開了手。
下床,起身,行至王阿花的面前。
按理說,王阿花這時候應當行禮作拜,但……王阿花咬了咬牙,半步也沒動,兩個人身高相仿,王阿花就這樣站著,直直的,望著她的殿下。
“你可知欺君之罪是假死的大罪?”裴安懿寒聲道。
王阿花垂眸,不答。
裴安懿眼底泛起紅,在清醒理智的人也會因為積攢已久的委屈而失態。自己一度以為……她是真的不在了,她住過的小院,自己再也不敢去踏足。直到那日,自己知曉了她是假死,方才敢再去一趟她住過的院子。
那張寫滿著自己名字的宣紙,一筆一劃的,描的還是自己的筆跡……少女藏起來的隱秘又珍重的心事就這樣直愣愣地擺在裴安懿的面前。
裴安懿生平第一次嘗到了混亂的滋味。
痴痴地枯坐了一夜,同自己的心遊說了一夜,裴安懿做了放她走的決定。
不是她有什麼成人之美的美德,而是她願意。
如果那個人要走,裴安懿願意放她走,哪怕不知緣由,哪怕餘生將要承受苦痛。
那些混亂掙紮的情緒,她已然做好了此生再無問出口的打算。可偏偏,三年之後一個平平無奇的夜裡,她自己又回來了。
“你為什麼要撒下這彌天大謊。”裴安懿冷聲問道。
如果王阿花仔細聽的話,會發覺面前人的聲音雖然寒意刺骨,其中有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只可惜王阿花此刻的大腦幾乎是滯空的。
看著面前的人一副呆滯模樣,經年的委屈終究爆發了出來,裴安懿狠狠將身前的人一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