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羽又問:“步卒二千六百人,為圓陣。人立圓邊九尺,形如車幅,魚麗步陣。陣重間,倍人立圓邊尺數,須令內徑七十二丈。圓法用週三徑一之率。欲知陣重幾數,及內外圓通徑,並所立人數,各幾何?”
“唐街使,”蕭羽唸完考題,又提示道:“這是一道算學,你可以申請草紙演算。”
“多謝大人,”唐頌道:“不必借用草紙,但請大人複述考題。”
蕭羽頷首,又將考題唸了一遍,他的音色很好聽,琅琅如玉鳴。唐頌凝神靜聽,在他話音落盡時,答道:“內圓二百一十六丈,立二百四十人。外週三百二丈四尺,立三百三十六人。通徑一百丈八尺。陣計九重,不盡八人。”
算的好快!官員們面面相覷,大為震驚。蕭羽朗聲笑道:“我看也不必再考了,本官最後問你一個問題。你為什麼選擇花鳥司?”
“大概是因為……”唐頌笑容坦誠:“……因為花鳥司的官服漂亮,我想穿來一試。”
白石火舍內,火炭灼灼燃燒,一聲嗶剝猛然間在蕭羽心室內炸響。他想聽實話,不急,他可以等。
“你穿一定很漂亮。”他輕聲說道。
他笑意融融有如溫風拂面,他若看冰,冰也要化了。唐頌揖手答謝,“卑職告退。”
走出衙署,蕭羽竟追了上來,“唐街使請留步。”
唐頌微微欠身,“大人請說。”
“不必多禮,”蕭羽抬臂撓了撓後腦勺,有些尷尬的道:“我瞧你的弓舊了,我給你做張新的如何?”
“嗯?”唐頌困惑:“為什麼?”她不明白初遇的陌生人為什麼會給予她莫大的熱情。
“因為我擅長這個,”他笑,“做來給你當晉升禮。”
兵部這位玉面小侍郎,不擺官架,也不拿腔作調,他不像個官。輪到唐頌不好意思的撓頭,“這是兵部的舊例麼?”
“不是啊,”蕭羽一直笑,笑得臉紅,“單給你一人做。”
“是因為卑職的父親麼?”唐頌推託道,“家父若知世間有人敬仰他如高山稱他為豪傑,在天之靈一定很欣慰。有勞侍郎大人關照,其他的事情卑職不能勞煩你。”
蕭羽堅持,“我敬佩武寧侯是一回事,我覺得你厲害是另外一回事,我手藝還行,做出來的弓箭你一定喜歡。”
“可是……”唐頌啞口無言,她吃盡了邊境的冷風,初次遇上暖風玉色,一時竟難以招架。
“就這麼說定了,”蕭羽笑道:“不用跟我客氣,交個朋友嘛。成麼?”
盛情難卻,唐頌稀裡糊塗的點頭,“好。”
“泓然。”他說。
“什麼?”唐頌反應不及。
“我的字。”他答。
“下雪了。”她說。
“什麼?”他看向廊外。
下雪了,紛紛揚揚如輕羽。
蕭羽,蕭泓然,這般應景的名字。
文武栓選結束後,吏部和兵部定出留放人名後,要向選人公佈,稱為“長名榜”,接著由尚書省審查,門下省複審,透過後由中書省中書舍人起草任命狀,謂之“告身”。
告身下放之日,唐頌正在金光門上當差,中書舍人杜鬱茂帶著告身前往門上找她,成都府特産的麻紙厚實,雨雪落在上面也難以洇濕。
她小心翼翼將告身收起來,立在雪風中躬身答謝:“多謝杜大人專程跑一趟。”
杜鬱茂還上一禮道:“聖上口諭,請唐大人於六日午時一刻於麟德殿面聖。”
“後天?”唐頌有些詫異:“我以為是明日。”
杜鬱茂解釋道:“其他選人由太子殿下代天子接見,聖上宣唐大人獨對,所以才派我特此通傳。”
按照栓選的禮節,選人告身發放後,受官者必須廷謝聖恩,並於朝堂坐食,陪同皇帝用膳,有時皇帝還會賜予物品以示嘉獎。如今大秦由太子監國,順永帝不常過問朝中之事,唐頌卻受到專門召見,不知聖意如此究竟為何。
三年前,唐頌步入大明宮時,順永帝高坐宜政殿,三年後,當她再次踏上禦道,這位年近六旬的帝王已經退居在了寢宮。
帝王之居,至高無上,走上麟德殿的丹墀,伸手似能夠到那簷上雪,唐頌跟隨通事舍人步入內殿,跪地稽首:“臣金光門左街使唐頌敬見陛下,陛下萬安。”
“該改口了,”順永帝笑道:“眼下是花鳥司刑司司佐了,免禮平身吧。”
唐頌依言起身,看到南窗下骨瘦形銷的皇帝,心底微震。三年光陰又將天顏的骨肉削減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