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毛一挑,和下頜線一樣銳利的眼神投向病床:“有些話你哥不知道怎麼問,我可沒有任何顧慮。我也不會假惺惺地說我這是關心你。我純粹好奇——為什麼一個這麼乖,不敢跟我出校園吃飯的孩子會三更半夜出現在高速上。”
他說:“我不想帶著這個疑問進棺材。”
在這兩位被他當作人生榜樣的哥哥面前,危超凡是願意說真話的。
他不由自主地朝門口看了一眼。
戚具寧道:“不用怕,你媽不會進來。”
“我的一個高中同學來了美國。”危超凡也確實需要這麼一個傾訴的機會,“她參加了一個美東遊學團,我們這邊有個學長和她兩家是世交,邀請她來洛杉磯玩,所以她向領隊請了假,過來找我們……”
他懊惱地抓了抓頭發:“其實那時候我就覺得不對頭了。我也參加過遊學團,管理很嚴格,去哪裡都要點名,護照也要上交,怎麼可能隨隨便便請假,還一個人從美東跑到美西……但是她人已經來了,而且一來就和學長吵了一架不歡而散,我想我總要一盡地主之誼……所以帶著她在校園裡玩了一天……我和表哥聯絡好了,等吃完晚飯在圖書館拍完照就送她去機場……結果她怎麼都不肯走,哭著對我說她的原生家庭是多麼的重男輕女,父母眼裡只有弟弟,完全不把她當人看……問我能不能幫她一個忙……”
“以前每次她找我幫忙我都沒能力幫她……所以這一次我想著無論如何幫她一次吧。結果……”
危超凡艱難地說:“她問我能不能幫她申請f2簽證。她說她這次來洛杉磯其實是因為學長給她介紹了幾個婚緑的資源,但風險實在太大了,她有點害怕,還是想找認識的人幫忙……她說我人品好,家境好,不會真的佔她便宜,而且這對我來說就是舉手之勞……她說我們都滿了18歲,可以去拉斯維加斯註冊,只要不去大使館公證,國內不會認可我們的婚姻關系,不會影響我回國……她發誓說她一年之內一定會找到大學接收,轉成f1簽證,那之後就不需要我幫忙了……她說她絕不會回那個恨不得把她敲骨吸髓的家庭……如果我不幫她的話,她就回紐約黑在法拉盛然後走庇……”
“好了,”危從安打斷道,“這些都不必細說了。後來呢。”
“我不知道她居然做了那麼多轉簽和移民政策的研究,感覺有點走火入魔……ky提醒我應該聯系一下游學團那邊,這才知道她是脫隊過來……一個和她關系很好的學生助教幫她拿到了護照還幫她買了從紐約到洛杉磯的機票……中美兩邊都報警了……也通知了家長……”
“我承認我很懦弱也沒有什麼本事……而且結婚是很神聖的事情怎麼能拿來兒戲……我說就當你從來沒有對我說過這些話吧……你要是在我這裡出了事我怎麼向你父母交待……但她一直哭一直求也不肯走……”危超凡閉了閉眼睛,“我沒有辦法,只好騙她說那好吧我們去拉斯維加斯結婚……表哥開車送我們去機場……一路上她暢想了很多未來我們要怎麼生活……她問我一個月有多少生活費……哥你知道的,我真的沒多少錢……她說沒關系,她可以去奶茶店和中餐館打工或者去教小孩子中文……邊打工邊學習……”
“其實我已經和遊學團那邊聯絡好了……等到了機場……她看到導遊老師的那一刻真的很絕望……不停地詛咒我不得好死……”危超凡苦笑,“然後我們回來的路上就出事了……”
戚具寧非常冷酷地笑了起來,邊笑邊鼓掌:“絕了。有這種言出法隨的能力,根本不用你幫忙,做什麼不會成功?”
雖然危超凡沒有提到任何一個人的名字,但危從安心裡很清楚這麼一出鬧劇中出現的角色都是誰:“危超凡。你已經付出了遠超朋友關系的代價。我希望你不要再管這件事情,也不要再和她聯絡了。能理解嗎。”
“能理解。”危超凡想了想,還有些一知半解,“哥,為什麼你問的是能不能理解,而不是能不能做得到。”
“因為理解是一回事,做到又是一回事。”戚具寧笑了起來,“兩者之間差得很遠。理解是他對你的要求,做到是你對自己的要求。”
他問危從安:“我說得對嗎。”
危從安道:“你能有什麼錯。”
戚具寧解釋得很好,他就不用再費唇舌了。邊明敲了敲門;戚具寧起身告辭。等他穿好大衣,剛才還攥在手裡的手套卻突然不見了。
“咦,我手套呢?”
危從安彎腰從沙發上拿起那雙手套往他胸口一塞:“好走不送。”
戚具寧接住手套,撣了兩下灰,笑罵:“你動作能不能溫柔一點。”
戚具寧剛走沒一會兒,夏珊回來了。危超凡的晚餐也來了。夏珊一看到醫院提供的晚餐就開始抱怨:“不是冰的就是甜的……一點熱的湯湯水水都沒有……中國人還是要吃中國食物……”
“媽,醫院給啥我就吃啥,聽醫生的吧。”
夏珊心想反正也就兩天,忍忍得了,又問危從安晚上吃什麼,誰知她連問了兩遍,危從安都沒理她,出神地想著什麼。危超凡也喊了兩聲“哥”,危從安才回過神來,“嗯”了一聲,道:“什麼事?”
“你吃什麼?”
“不用管我。”
“哥你去找具寧哥吧。他肯定還沒走遠。我沒事。”趁夏珊不注意,危超凡悄悄對危從安道,“我覺得……具寧哥有點怪怪的。”
連危超凡這種神經大條的孩子都覺出了奇怪,危從安心中的疑竇更是放大了數倍。他從病房出來,剛走到第一個拐角處,一個人影突然從一臺自動販售機旁跳了出來,故意拍了一拍他另一邊的肩膀。
危從安嚇了一跳,側頭看到那張欠揍的臉時,差點沒罵出來:“你——”
“控制住啊,這麼嚴肅的地方別罵髒話。”戚具寧笑嘻嘻道,“我就知道你不會讓我一個人孤零零地離開。”
“邊明不是人?他人呢?”
“何必摳我字眼?他取車去了。”戚具寧笑著一把攬住了危從安的肩膀,“你看,你弟那點小秘密,我一問就問出來了。還不趕快謝謝我。”
“小孩子容易對陌生人敞開心扉,這種事情你也應該很清楚。”危從安道,“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啥都往外說。”
“就嘴硬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