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林霜柏說的,已經很接近事實。
見青年沒有否認,林霜柏又接著說下去:“留在國外的是安善,回國的是你,所以成為法醫的自然也是你。你跟安善是雙胞胎,長相幾乎可以說是一模一樣,只要稍加註意,衣著打扮行為習慣都改變成對方那樣,即便是親人都分辨不出你們兩人,更何況是外人。所以,即使是驗屍,跟醫院的記錄進行比對,得出來的結果也不會有任何問題,因為被困在棺材裡悶死的人,的的確確就是安善。而你安仁,正是那個親手殺死自己親兄弟,已經殘害過不止一條人命的連環殺人犯。”
算不上鏗鏘有力的說話聲,聽起來卻異常的清晰且沉重,每一個字都如同鐵錘,重擊人心。
垂下眼簾,目光所及之處是面前被他捆綁在椅子上,已經讓他割掉了舌頭無法再好好說話,此刻正控制不住發顫的安思言,而在青年的腦海中,無數的思緒正在飛速掠過,他安靜思考數秒,又偏開視線盯著自己搭在安思言肩上那隻戴著醫用手套的手,片刻後,他重新抬眼與林霜柏對視——
“果然在太聰明的人面前,什麼秘密都沒有,哪怕是再精心編織的謊言,都會被一眼看穿識破。”安仁欣賞地嘆了口氣,嘴角的笑意卻讓人越發難以捉摸,“我跟哥早該猜到,許苒已經被你策反,不僅對哥隱瞞了你的真實情況,還妄想憑一己之力保護林順安和你。只可惜哥到底和我不一樣,雖說他當時是為了活下來才教林朝一怎麼殺人,可他還是對此産生負罪感,以至於雖然強迫自己堅持到從法醫系畢業,實際上卻根本碰不得屍體,也沒法用解剖刀對屍體進行解剖。”
解剖刀從安思言喉間移開,然而不等安思言喘口氣,安仁已經用解剖刀在安思言臉上劃出一條血痕。
“嗚嗚!!”自被割掉舌頭後,安思言的痛覺就在持續的劇痛折磨下漸漸變得遲鈍,可刀刃劃開血肉的感覺是那般讓人膽戰心寒,比起痛楚,她更多是因這一刀而被一直籠罩在她身上的死亡恐懼所吞噬。
她就像一尾被人從海裡釣起後放到砧板上無力掙紮的魚,不知道接下來還會有怎樣可怕血腥的命運在等待自己。
“但沒關系,哥不能解剖屍體,我可以。比起他,我對死亡和屍體有更大的熱情,因為只有當我面對屍體,感受到死亡的存在時,我才能感受到自己真切的活著。”安仁說著,又在安思言的鎖骨上劃下一刀,那慢條斯理的動作,竟是出奇的優雅與享受,“其實我很羨慕哥,被林朝一綁架,有機會指導林朝一殺人,那時候我還在國外,錯過了那個難得又珍貴的機會。”
血從安思言的傷口裡淌出,林霜柏的目光並未在安思言的傷口上多作停留,反而落在安仁手中的那把解剖刀上,“你是安善的雙胞胎弟弟,被過繼給你父親的堂弟夫婦,跟他一起到國外生活,在安善被林朝一重傷引發急性肝衰竭需要做肝髒移植手術時,被你父親當成是救活安善的工具從國外暫時接回,作為給安善提供肝髒的供體。”
“沒錯,事情和你說的一樣,我不僅是安善的雙胞胎弟弟,還在他快死的時候又切了一部分自己的肝髒移植給他。只不過他哪怕是在那個時候,都還是那麼偽善,竟然在一開始時拒絕接受移植手術。”安仁笑著在安思言另一側臉上又劃拉出一道傷痕,然後看了眼解剖刀上沾染上的鮮血,眼底浮現幾分滿意,“明明是靠著教林朝一殺人,又因為林順安一直護著他才能活下來,卻又在被解救後裝模作樣說自己良心不安是個罪人不該活著,在說什麼笑話呢?等真的要死時,不還是接受了移植手術嗎?”
林霜柏對此的反應是面露嘲諷,幾秒後才把玩著一時三刻派不上用場的手電筒,道:“安善,安仁,你父親倒是挺會給你們起名字。”
安善,原意是安分良善也安好的意思;而安仁,則出自《論語》中的“仁者安仁,知者利仁”,意為有仁德的人,安於仁道。
然而事實上,不管是安善還是安仁,都並沒有做到名字原來的含義。
“你可能對那個老男人有些誤會。”安仁又一次將刀刃抵在了安思言的喉間,卻並沒有進一步動作,只直勾勾地望進林霜柏眼眸,聲音裡透出令人不寒而慄的笑意:“正是因為他發現我們兩兄弟有些不正常,所以才找了所謂的大師給我們起這兩個名字,你知道的,我們這些有頭有臉的名門望族,多少都有點迷信。”
“是嗎?那看來令尊請的這個大師並不怎麼樣。”林霜柏譏諷道。
“大概應該給個差評?那個老男人覺得跟安善比起來,我不正常的程度更嚴重些,所以才將我過繼給自己堂弟。可這麼多年過去,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不正常。” 安仁漫不經心地說道,帶著少許無奈與輕蔑,“不正常的,明明是這個人類社會。”
“所以這是你殺人的理由?”林霜柏似已將安仁徹底看透,眸色如刀鋒森冷銳利,面上褪去所有表情,只剩肅寒的深沉散發出迫人的威壓,“不僅殺害將你養大的安新遠夫婦,還為了實施自己的殺人計劃,把安善也算計回來讓他成為你的替死羔羊,還有過去這些年,你親自策劃並透過潘時博提供的一個又一個謀殺計劃。”
林霜柏上前一步,語調不高卻字字如錐,在這個被死亡陰影籠罩多年不見天日的地下室裡,林順安與林霜柏一同代替慘死的亡魂向安仁發出不容逃避的詰問:“安仁,整整十一年,你算過自己迄今為止到底殺了多少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