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他相識也有些日子,知他雖性情直率,意氣風發,卻最怕黑。
於是命自己的宮人於甘泉宮中各處搜捕螢火,終得數斛,高興地提著一路跑去露臺邊上,爬上那巍峨高牆,將那光芒引渡到他的身旁。
他那光芒漫漫包圍,四下茫然回望去尋找源頭。他連忙想要避過,卻不想腳下一塊磚瓦松動,“噗通”一聲,從牆上掉了下去。
他吃痛卻沒有出聲,長道之上空無一人,他孤零零地狼狽地坐著。
“殿下,您沒事吧?”牆那頭的人刻意壓低聲音,卻依然隱藏不住他的慌張和擔憂。
他冷笑一聲,像是自嘲,躲藏了半天,終於還是被發現了,慢慢地移動著痠痛的身子,慢慢靠向那冰冷的牆根,似乎如此便可以貼著牆那頭少年的體溫。
“殿下……”牆那頭的人又喚了一聲。
“叫我十哥。”他悻悻搖了搖頭,也不想再掩藏,可話一出口,自己也不禁笑了:“你看起來比我要小許多,我的弟弟們都叫我十哥。”
牆那頭的少年沉默著始終沒有出聲。
他側耳聽著,佯裝慍怒道:“怎麼你還嫌棄我嗎?那我便走了。”
“十哥。”他話音剛落,牆內的人慌忙地喊了一聲。
這一句“十哥”,便留了他整整一夜。
而後,他便一直跟在身旁。時光荏苒,白駒過隙。他也不再是那瘦弱訥言、男生女相的孩童。
他彷彿在一夜間樹木抽出新枝一般,終於長成一個英俊挺拔、面如冠玉的少年郎君。最難得的是文武皆備,出類拔萃。
終日跟在他身後行走於未央宮中各處,事了拂衣,如風帶火,引人希冀。
他曾與原先戲弄他們的兄長們笑言,若非出身與帝王之家,這長安城中,還有人能比我與王孫二人,更適合仗劍天涯的嗎?
未等旁人接話,身後的少年冷笑著說:“自是沒有的。”
置腹推心,銅牆鐵壁。
想那時,銀鞍輕甲,流星颯踏。意氣風發,鮮衣怒馬。
此恨別離,繁華俱盡。
如今,如今,卻也都變成了再也回不去的曾經。
眼前的流螢漸漸散開來,緩緩被面前的黑夜鯨吞蠶食,那光火也漸漸熄了下去。
他於回憶深處逃脫,睫毛輕動,眼中的神采卻似乎被什麼點燃了,轉眼望著月光下的少女。
這便是你在這世上最後要守護的東西。
他靜靜地望著她,彷彿看到了那個已經遠去的面容,忽然輕聲說:“我可以抱一抱你嗎?”
說罷,還不等她出聲,一把將她拉入懷中。
螢火燈籠哐啷掉在了地上,將寂靜濃郁的夜撕開了一個小小的裂口。
“別走,別走……”他輕聲默唸著,更像是夢囈一般的字眼自語。
許久,懷中的人才抬起頭來,月光倒映在她的眼中,彷彿一彎清澈的湖水。
她錯愕地望著他,輕聲說:“王爺是怎麼知道,我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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