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一日,我闔眼長逝。
這世上千百種滋味,千萬種面孔。
我最最放心不下的,便只有你吧。
他的僵直的脊背忽然劇烈地震顫,只覺得喉嚨深處一絲腥甜上湧,再也沒有忍住,一口血噴在了幽暗之中,爬滿了潮溼青苔的石碣之上。
“快點動手,麻利點,髒血可別濺在我的衣服上了。”
夕陽剛剛從天邊隱下去,月亮還未升起,一柄凜凜的劍刃泛著微弱的寒光,悄然架在了落在了他的脖頸之上。
他的意識逐漸清晰了起來,自知身後人手眾多,自己已無退路,心中漠然,只想走得體面。
“事到如今,你也怨不得旁人。誰讓你姐姐做了不該做的事,走了不該走的路,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身後一個粗獷的聲音在耳邊低吟了一句:“你放心,你死了後,兄弟們會刨個坑把你埋了。到了那邊兒,可別怪我們,”
他忽然輕聲道:“這位壯士,在下死前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說著,他又忍不住猛咳了一陣,伸手費力地從自己懷中取出一方雪白的絹帕,光線昏暗,那上面繡的什麼已然是看不清了。
可是絹帕上繡的亂七八糟的那樣子,早已印在了他的心裡了。
他望著手中的絹帕,蒼白的一笑,與身後人說道:“在下只有一願,壯士動手時,別讓我的血濺髒到這方絹帕。待我走後,將它與我葬在一處。若是以後碧落黃泉再見,壯士與衛青便是形如陌路,兩不相欠。”
“你跟他費什麼話,快動手啊,別誤了時辰!”身後的那個尖銳的聲音又響道。
“對不住了,兄弟。”
他挺起身子,正襟危坐,緩緩閉上眼睛,手指緊緊合上,將那一方雪白的絹帕,完完整整的合於掌心之中。
生死之際他已不是第一撞上了,心中倒是不如第一次那樣的慌張,現下倒是一片寧靜。
姐姐在天子身邊,這些腌臢的巫蠱之術,自然是進不了她的身的。即便是自己身死人手,有陛下的保護,想必姐姐也會順利產下龍兒,平安喜樂的。
若說這世上還有什麼放不下……
恐怕便只有你了,阿鸞。
我曾應你的事,或許你已經都不再相信了。
其實第一次,你因為在草原上迷路,懵懵懂懂、茫然四顧地騎著馬,慌慌張張地撞入我的視線,我就莫名地想要保護你了。
可是,我卻從未想過食言而肥,也是真的此生都想要能照顧你的。
可是,我的力量太微小。
可是……我根本做不到。
遠處的夕陽的餘暉已經全然落盡了,他閉著眼睛,與這個世界一起陷入了一片的黑暗之中。
他靜默著,等待著死亡。
忽然遠處的叢林中傳來馬蹄踏過落葉的聲響,只聽一聲羽箭呼嘯而過的聲響,身後的人痛苦地嘶吼一聲,架在自己肩膀上的刀劍哐啷掉在了地上,緊接著身後便傳來刀劍相撞的聲音。
他微怔,猛然睜開眼來,看見那柄方才架在自己脖頸上寒光凜凜的劍正躺在自己的身邊。
伴隨著刀劍之聲,身後頓時傳來不住的哀嚎與咒罵。他還未緩過神來,一隻帶血的手一把搭在了他的肩頭。
他猛然回頭,遠空的圓月已經微微上揚,鋥澈的月光映照在那人的臉上,照亮了那人的面容。
“衛兄弟,你沒事吧?”
“公孫大哥……”
那人見他沒事,轉過身去對著身後的人喊道:“兄弟們,留個活口。定是要問出,究竟是哪裡來的□□的玩意,敢來我們建章軍營門前放肆。”
“公孫大哥,此人便是帶頭的!”身後立馬傳來一記回應,不出兩步將一個峨冠博帶的已過天命之年的老叟壓到了公孫敖與衛青面前:“方才我與衛兄弟碰見的就是這個老東西帶著那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