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錦是來年開春,桃花熠熠之時來的。
他見到李鸞時,她一如五年前一般嬌憨地挽著衛青的胳膊,身子微微側在衛青的身後,只將她又仔仔細細地嘲弄了一番。
“你沒回來的時候,我可沒跟他少說親。”他戲謔地笑著看李鸞:“只是我這徒弟是有些傻,放著身邊那樣多的鮮花也不知道採。”
李鸞卻只淺淺一笑道:“您總是如此,說那些明貶暗褒的好話與他。”
姜錦不僅有些驚奇,時間當真能如此改變一個人的面貌。她似乎不再記憶中那個牙尖嘴利、卻心腸柔嫩的小姑娘了。這些年來,她的性子沉靜了不少,眉梢眼角的□□,說話談吐的方式,倒越來越像那個人了。
他不敢說,只怕一語成讖,可看著他們琴瑟和諧的樣子,實不想去說那些喪氣的話。
他私底下問過衛青,何時會給李鸞一個名分。
衛青沉眸,思忖了須臾才道:“自然是要,但又覺得暫納為妾室,於她怎麼都是說不出口。”
姜錦也不是不能理解。
這些年他是一直看在眼中,他像是期盼著能有一道流星劃破長空一般期盼著她的歸來。原本已是皇親貴胄,在她回來之前一直住在那座破落宅中,身邊連個伺候起居的人都沒有。這其中滋味,姜錦並非是不能體會。
只羨今朝蝶緣鴛夢,誰記往昔孤掌難鳴。
他自然是不會委屈她的。
他曾問過衛青,李鸞究竟是為何要離開長安。
衛青沉默許久,才緩緩答他:“許是因韓大夫之死,而著實傷了心,她本就是心腸柔軟之人,再說韓大夫確是真心待他。”
姜錦卻不以為然。
在他眼中,那丫頭曾恨不得長在衛青身上,方可何時何地都可常伴於他,那種篤定是做不了假。
她是心中只有他,眼中也只有他。
後來衛青不願來平陽侯府與他喝酒敘話,他才從中品出了意味來。
他平日裡都是隻顧壺中日月、醉生夢死,也確實疏忽了身邊的事情。可此事,他卻也問過平陽。平陽知他是故人舊友,雖平日裡不願待見他,只當是養著閒人一個,也算是不負故人生前所託。
可他問及此事時,平陽顯然是沒有想到的,先是一怔,而後卻也是不言預設了。
果真,這心裡、眼裡都只有一個人的時候,是瞞也瞞不住的。
愛無法隱藏,恨也許可以。
姜錦見她沉眸不語,心中訝異,卻也覺得有些莫名的傷悲。平陽公主心氣是何等高昂之人,卻嫁給那個病歪歪的平陽侯,雖是萬戶之侯,身份匹配,但他也知平陽是斷然不在乎這些。
可是姜錦終究是沒有想到,她居然看上了彼時還為自己馬奴的衛青。若是衛青沒有一步登天,若他沒有像如今這般位極人臣、封官拜侯,就算他真對她有心,公主又打算怎麼安排他的位置。
姜錦對平陽是有些瞭解的,她不是李鸞那樣耿直性子的女子,會為了愛與不愛這種事情,明知是火坑卻還是要一股腦往裡跳。她當年那樣無依無靠便離開長安,怕也是抱著一去不回的決心。這般的拋舍,平陽斷是做不出來的。
即便是沒有衛青,平陽也會有更好的去處,她是個天生就懂得趨利避害、未雨綢繆的的女子。他不懷疑平陽是真的動了心的,但那畢竟不是最終的選擇。
所以,有些話便也沒有多問,也不必多問。
如今他看著李鸞,她是那樣的嬌柔又美麗,像一朵只能開在暖閣中的花,以至於讓他忽略了她那固執又剛烈的靈魂。
她伴在衛青身邊,一顰一笑,美麗卻不凌厲,只是柔和地圍繞著他,像是花團錦簇於他周身綻放,讓他看起來不再是那麼孤零零的一個。
從此,琴瑟和諧,春意盎然了。
姜錦明白的,那就是人間最幸福景緻了。
他只對李鸞說,若是能一輩子只愛一個人,自是最好。世上三心二意者,也並不是真的就因始亂終棄而順心如意。“琴瑟在御,莫不靜好”是夢,但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有一生只愛一人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