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連忙用上端的茵席遮住亡者的面龐，向下查探對方的物件與特徵。

擔心被問責的隱憂早已消逝，此時徘徊在心中的唯有悲慼與傷感。

無論今日躺在這的是誰，死去的都是他的孩子。

安國君正在茵席旁辨認，小嬴政已不動聲色地掃視了一圈。

宮牆外站了近百人，但撇去侍衛與宮人，剩下的人不超過三十，僅憑衣著與站位就可辨別身份。

小嬴政在當中看到了許多眼熟的面孔，唯獨沒有看到秦子楚。

一絲難以描繪的焦灼悄然而生，他露出凝肅之色，走到華陽夫人身前。

“夫人，可還安好？”

站在迴廊邊的華陽夫人仍有幾分驚魂未定，聽到清脆的童聲，她循聲低頭，正對上小嬴政蘊藏關切的目光。

心中一暖，她輕輕地撫了撫小嬴政的前額的髦發。

“我沒事。”

看到小嬴政，華陽夫人才想起什麼，往四周睇了兩眼。

“異人不在嗎？”

這個問題才是小嬴政真正想問的。

見華陽夫人如他所料地提到異人，小嬴政深沉地搖了搖頭：“我被君上召到宣室，方才隨著君上一同過來……夫人也沒見到我的阿父嗎？”

“異人來過主殿，但半個時辰前就回後院了……”說到這，華陽夫人杏眸一震，下意識地看向茵席所在的方向。

“……”小嬴政知道華陽夫人在想什麼。這一猜測合乎情理，但他不願意往那個方向想。

似乎意識到不妥，華陽夫人急促地收回目光。

“也許是在別處耽擱了，莫急，再等等。”

除去前往其他城池，或恰巧出宮的那些人，今天在寧奉宮內的王孫應該有五人。

秦王嬴稷的視線從左往右，仔細掃過每一個人。

他與孫輩雖然不親近，但記得每一個人的面孔。

一、二、三……

目前站在迴廊下 ，作驚魂未定之態的秦王孫，有兩個不在場。

秦王嬴稷揚聲詢問：“公子異人和公子卓在何處？”

蹲在茵席旁的安國君還未辨識出亡者的身份，聽到秦王的話，頓時怔愣。

如果只有異人和卓不在……

安國君觀察著亡者的身形，抿唇不語。

鄖上工察覺到安國君的異樣，小心翼翼地開口：

“敢問太子，哪位公子身長八尺，形貌清瘦？”

小嬴政驀然抬頭，下意識地往茵席的方向踏了一步，被華陽夫人制止。

“政兒，別去。”

耳邊彷彿響起海螺的嘈雜聲，他聽得不太真切，只是憑著本能將目光轉向安國君。

安國君劍眉緊蹙，愀然道：“諸子之中，‘身長八尺，形貌清瘦’的有許多人。只是，若不幸殞命的是公子卓與公子異人當中的一個……”

他沒有再說下去，站在臺階前方的秦王嬴稷微微闔眼：

“公子卓中等身量，體格健碩……唯有異人，雖然頎長俊拔，但因為在趙國為質多年的緣故，略有些瘦弱……”

應當在場的人當中只有秦子楚與公子卓不在，而茵席中這位面目全非的亡者既高且瘦，顯然不是矮而壯實的公子卓。

言下之意，似乎與安國君的未盡之語一致。

“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