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後來很多年後牛聖嬰曉得了這個權利,他也因為阿萍給自己取的字聽起來挺好,自動放棄了這個想法。
好話說完了,一頓氣氛不錯的午飯時光結束,牛聖嬰去了院子裡練槍,阿萍母女則是回了房間做女紅。
阿萍把要做活的物件拿到手,她這才發現母親要她縫制的是什麼東西。
這是件阿萍需要在回憶裡,翻找許久才能找到的物件。
阿萍這輩子是個少數民族姑娘,對於族裡的服飾,記憶中除了年輕姑娘穿著的露臍裝,便是老人去世時,需要穿的羊皮套。
說是羊皮套,她卻能從自己學會的詞彙中找到一個很適合它的名字——
裹屍袋。
手中拿著硝制好的羊皮,阿萍努力剋制著不讓自己手上用力,說話時卻發出了人用力至極,才哽咽發出的聲音:
“阿媽,你哪裡就到了需要縫制這個的歲數,還早呢,我去找些靈芝仙草來。”
古蘭正翻箱倒櫃,摸出不少顏料毛筆,一些作畫的東西。聽見阿萍的話,她無奈又平靜地說:“我再活下去就快到人瑞了,阿媽的身體阿媽自己知道,離成為人瑞還早得很。”
“還有我也不想當個老妖精,現在這樣也好。死前靠著女兒享了福,成了禾城老夫人,看見你過得好,好得以後我看不見也能放心了,這就很好了。”
古蘭想想她這一輩子沒經歷過戰亂,生活裡有些不滿意,但在盡頭的最後也得了個不錯的結局,心裡就沒有什麼不滿。
阿萍:“可是……”
古蘭表情輕松:“沒什麼可是,人老了在要走時都有預感。族裡老人死了後的羊皮裹都是要兒女準備的。阿萍你給阿媽縫好看些。”
“好。”阿萍應得艱難,低頭說:“我已經很久沒做針線活了,我練習練習再給阿媽縫。”
她省略掉了要縫的物品名,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對於生命的逝去,又是親人的生命,阿萍罕見地將自己的脆弱袒露。
愛意催發愧疚,明明古蘭不覺得有什麼,阿萍卻覺得自己虧欠了母親。
羊皮套,她慢慢縫制著,讓每一針都足夠完美,每日也盡可能留下足夠多的時間與古蘭相處。
古蘭清楚女兒的心意,她沒有麻煩她的孩子要為她做什麼,只是像阿萍小時候一樣。
她抬眼就能看見女兒在自己目之所及內,心情就會一直很好。
阿萍母女相處時氣氛的變化,也影響了牛聖嬰,他在瞭解完緣由後,便把家裡的空間留給了母女二人。
久違的愧疚滿上心頭,牛聖嬰感到了心顫。
如果不是他的原因,阿萍和古蘭或許能平靜地度過凡人母女的一生。
這樣,現在阿萍就不會感到遺憾?
但說真的,牛聖嬰他會願意接受這樣的結果嗎?他不願意。
從根本來說他與人就是不一樣的存在,他不願意把阿萍分給其他人。只有阿萍在他心裡是和其他人不一樣的存在,而他永遠不會像聖人一般高尚。
牛聖嬰抱著火尖槍躲在禾城的外牆上發呆。
視線穿過低矮的民居,他看向城主府視窗的燈火。隱隱牛聖嬰似乎看見了燭光下阿萍穿針引線縫制羊皮裹的模樣。
她應是目光盈盈,盛著一層淺薄的水光,彷彿下一瞬就要滴下眼淚來。
這些都是牛聖嬰自己的想象,他意識中卻清晰地知道阿萍不會對著他,因為這事流眼淚。
他的阿萍是個比他還要執拗的性格,她心裡是怪他的,但又沒有那麼恨,她只會把情緒跟多地壓在自己身上,恨在這個世道上。
就是因為知道阿萍不會遷怒他,牛聖嬰心裡才感覺空落落的。
獨屬於人纖細敏感的情緒在妖心中流轉,僅僅幾日的時間,牛聖嬰外表看起來竟然比阿萍還要憔悴。
該說他也是個執拗的性子,明明知道在這個時候自己不受待見,卻還是會在白日晃到阿萍面前。
牛聖嬰的面板本來就白,這段時日看著卻有了幾分不自然的慘白。
繡完了羊皮裹上最後一針的當天,阿萍起身攔下了在不遠處看似在發呆的牛聖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