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此翻來覆去地想,幾番輾轉,寤寐思服,老得又更快了些。
遇了摯友之徒彷彿一場冥冥之安排,我隨他一道南下雍州,又往蜀中,樂得逍遙,樂得我險些放浪形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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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視我為良師,我不知何為良師,隨心所欲,有時甚至恨不得同他把酒言歡,甚至將自己平生所學親囊相授。
這平生所學除了一身武藝也包括了這一句血淚的勸誡,我想告訴他,聖人之道與忠君之言皆是狗屁,人生苦短,我自狂歌笑孔丘。
但我未曾尋得機會告訴他這件事便被投入了煉妖壺之中。
我同那乘黃的妖血兩相抗拒,兩相摧折,往生之法的咒訣從我的腳底橫生而起,一路蔓延到頭皮與指尖上。我心覺有趣,連那切骨的疼痛也都不再這般難以容忍。
我那倒黴師弟總以為令我身攜妖血是為平生一大恥辱,但他不知道的是,我的平生恥辱來得更早一些。
那時我在徐州得知新皇上任,別無他法,便也夥著一群人上疏表了一番衷心。
而後我的恩師便橫屍在了京師菜市口。
那是較妖血加身更為恥辱之事,他們不懂,這些宗門弟子平日環佩玲琅,自持清正,燁然若神人,他們不明白恩師的堅持與我的堅持。
此恩師一事我從未對任何人說過,便是慕容凡也只曉得箇中皮毛。我在仙門之中鬥雞走狗,上房揭瓦,放浪形骸,眾人都以為我早將那宦海沉浮之事忘得一乾二淨。
我成了一個半人半妖的異類。
這於我並非新鮮事,我甚至還為那倒黴師侄默哀了片刻。倒是那煉妖壺中不辨晝夜的三日讓我無端想起許久之前的一些舊事。
那是在我得了功名之前,那年雪下得尤其之大,大雪封山,我的養父纏綿在病榻之中,絮絮叨叨同我說了很多話。
我不記得自己的父母是誰,從小在一個叫陸家村的地方吃百家飯長大,那些賞我一口飯吃的農婦大字不識,不懂甚聖人之理。
養父神神叨叨,頭腦也不太靈光。他說,將來若有機會,我若承蒙聖眷得了功名,請千萬要做一個好官,為一方百姓謀福;倘若我沒這個富貴命,那也要做一個君子,一個好人。
那時我八歲,已有過目不忘之能,他的孔孟之辭背得還沒有我順溜,但我的名字卻是他給起的。
他說,李太白看似不拘一格,口出狂言,實則最為清正,也最是個明明德之人。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這一句他尤為喜歡。
那時的大雪較崑崙虛的漫天寒白還要令人心生怨憤,我刨了個坑,又在幾個村裡壯漢的幫助下埋了他那涼透了的病體。
入仕求功名也是之後的事,後來我想,自己出身窮苦,此生能得功名加身,而後又得蒙仙緣眷顧,白日飛昇,這世上到底有何值得我寤寐思服之事。
若非這許許多多的不合時宜之人與他們那不合時宜的堅持令我百思不得其解,我的人生本來沒甚遺憾之事。
我恩師的遺骸最終還是被送往了他的故鄉。
他滿門忠烈,一雙女兒不堪折辱,紛紛投江而死。他的弟弟病死在了獄中,他的兒子也同他一樣,被押到了菜市口當眾凌遲。
那人臨死前還寫了一首詩:華表柱頭千載後,旅魂依舊到家山。
我收了恩師唯一的後人入門,改去其姓氏,取名叫做江兆年。瑞雪兆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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