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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愛是常覺虧欠[番外]

我低頭看他那雙完全靜止的腿。毛毯下是失去知覺的身體,而他卻用眼睛、腦子和意志力撐起了整家集團。

這樣的人,居然還會和我說——“對不起你沒能有一個正常的丈夫”。

那天屋裡安安靜靜,他靠在那張可升降的電動床椅上,身體微微歪著,彷彿剛從眼控儀前撤下來,連頭枕都還沒完全放平。房間光線昏暗,窗簾只拉開了一條縫,月光勉強落在他腳邊的地毯上。

我一開門就看到了他。他沒說話,只是慢慢地抬起頭看我一眼。

眼底是一種我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顏色——空空的,像深海裡被抽幹了氧氣的瞬間。

“我做了個夢。”他說,嗓子低得幾乎發不出音。

我走近兩步,察覺到他的背部沒有靠穩,整個身體因為無法支撐,輕微地斜倚著,頭也一點點下垂。

他根本沒力氣了。神經斷裂意味著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軀體,只能被動地被扶著、放著。可這一刻,他甚至連調整姿勢都沒有力氣,也沒有意志去要求誰幫他。

他任自己那樣歪斜著,像一個突然失去全部支點的人。

“夢見你進産房。”他緩緩吐字,聲音發抖,“我在外面……等著。”

“我不能進去,不能碰你,不能簽字,連喊你一聲都只能靠電子擴音器。”

“然後我醒了。”他停頓了一下,喉嚨滾動,像是想壓住什麼。

“我才發現……這不是夢。這是真的。”

“你懷著我的孩子,挺著肚子一個人跑來跑去。”

“你腳腫了也不跟我說,我問你你還裝沒事。”

“我連你坐下來喘口氣的時候,都不能替你倒杯水。”

“我只能看著你……一個人撐。”

他說到這裡的時候,身體突然顫了一下,是那種從胸腔裡傳出來的抖,像是全身肌肉在哆嗦——但不是冷,是失控,是那種極度壓抑之後的臨界點。

他的呼吸一頓一頓地散著,眼睫也在抖。我從沒見他這樣。

這個男人,在老爺子病危時沒掉過一滴眼淚,聽說自己永遠癱瘓那天也只是笑了笑,說“還好我早準備好了”;在董事會上被人質疑合法性時,他甚至懶得開口反駁,只看了那人一眼,對方就被調離了崗位。

他是狠的,是極致冷靜的,是那種一開口就決定生死的男人。

可現在,他抬起眼看我時,嘴唇已經在顫了。

“喬燃,”他幾乎像在請求,“你是不是……真的覺得我一點用都沒有?”

我喉嚨一緊,沖過去抱住他。

他沒還手。他的手垂在一側,像是已經徹底失去了力量。

然後他開始哭。

不是嚎啕,也不是抽泣,是那種幾乎無聲的、整個人洩了氣一樣的崩塌。他臉埋在我頸窩,一點一點地發抖,眼淚燙得像火,順著我脖子流下來,打濕衣領。

他在我耳邊輕聲說話,聲音啞得像破碎的琴絃:

“我真的、真的……很想替你撐一點。”

“哪怕只是、把你從沙發上扶起來、把你鞋帶系緊一點……”

“我做不到。我什麼都做不到。”

“你說我愛你,可我連最基本的‘陪著你’都沒法做到。”

“你難受的時候,我只能看著。”

“你痛的時候,我只能靠別人轉述。”

“你在孕期做噩夢、吐得滿地都是的時候,我連翻身看你一眼都得靠人把我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