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紛爭在王局的調解下看似平息,可我心裡清楚,事情遠沒這麼簡單。他們行事向來謹慎,丟失這麼多潛水服絕非小事,這表明暗中覬覦水下銅棺的大有人在。又多丟了兩套,說明還有人在做和我們一樣的事。我猜不透他們進展到何種程度,但這訊息對我們而言,絕非好事。
留在江邊的江湖豪客們閒得發慌,下水之事遙遙無期,大家情緒極度躁動。他們本就是江湖草莽,在這種氛圍下,不鬧事才怪。大兵搜查軍帳成了他們挑事的好機會,血門弟子和大兵的衝突雖被王局攔下,但之前也有人與大兵起衝突,那幾個大兵被人暗中下了黑手,聽說當晚突發急病,送去醫院的路上就死了。
如此一來,局面愈發混亂。王局有心平息事端,卻難以掌控。再大的權力也抵不過軍人的死亡,必須給個交代。他要求幫派交出兇手,可幫派出於利己主義,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想敷衍了事。如今正是用人之際,王局也不能和各大派徹底翻臉,於是把各派掌教叫去商量對策。我落得清閒,在帳篷裡謀劃潛水計劃。我們首先要解決的,是如何合理使用這些潛水裝置。我潛水技術還行,可對這些先進裝備一竅不通。
還有個更棘手的問題。上次能追蹤到水下銅棺,是血月在妖女身上做了手腳,這次沒了紅色粉末,我們靠什麼找到銅棺,實在讓人頭疼。我憑記憶想畫出水下線路圖,折騰幾個小時後,才發現這是項不可能完成的大工程。水下沒有參照物,當時我們又急著追蹤,眼裡只有那光帶般的東西,根本沒注意方向,現在回想起來,腦子裡一片空白。我無奈地把畫紙揉成一團,扔出軍帳。紙團被風吹進長江,這時血月突然闖了進來。
我瞥她一眼,問:“找到兇手了?”血月邁著大長腿走進來,一屁股坐在摺疊床上,長嘆一口氣說:“本小姐從沒這麼無聊過,全程唇槍舌劍、明爭暗鬥,最後還是一事無成。”和我預料的一樣,這是筆糊塗賬,就算王局老謀深算,也未必能理得清。血月突然拍手說:“我懂了。王局這隻老狐狸,他根本就沒想抓兇手,不過是做個樣子給軍方看罷了。”經她這麼一說,我也明白了。真想找兇手,未必找不到。玄天寶術再玄妙,根據屍體痕跡驗屍,又有這麼多高手在場,只要堅持查下去,肯定會有發現。
血月擺擺手說:“不跟他們這幫老狐狸玩了,咱們辦自己的事要緊,計劃一下今晚的行動。”我攤開雙手,無奈道:“東西是弄到手了,可銅棺具體位置呢,總不能在江底瞎找吧?”血月神秘一笑,那架勢彷彿自有妙計,我只好閉嘴,不再多問。血月扔給我一塊豬皮,又給我一盒銀針,說:“作為合格的玄天寶術修行者,首先得是個熟練的刺青師。先練好基本功,才能在玄天寶術上有所突破。時間還早,天黑了再行動。”我無聊地畫了半天線路圖,剩下的時間又用來刺更無聊的豬皮。
血月要求嚴苛,每一針都必須達到她的標準。我在她的數落聲中小心翼翼,她儼然成了我的師父。只要我稍有懈怠或沒達到要求,她就會敲我腦袋,那一下可真疼。她還說,她師父目娘相當於我師父,她師父早死,沒機會親自教我,所以她這個大師姐就勉強代師授藝。
我倆吵吵鬧鬧,時間過得倒也快,轉眼就天黑了。吃過晚飯,我們上床睡覺。我折騰了一整天,累得夠嗆,昨晚又幾乎沒睡,一倒床就呼呼大睡。睡到半夜,聽到血月叫我。我翻身起床,血月悄悄說:“因為昨晚的事,營區肯定加強了戒備。王局這老狐狸精得很,現在出去,肯定會被抓個現行。”這確實是我們面臨的最大難題,怎麼從帳篷順利出去,拿回潛水服下水。只要下了水,就由我們說了算。可一幫大兵就在身邊,要從他們眼皮子底下溜走談何容易。
血月看了眼手錶,現在是凌晨一點。她敲了下我的腦門說:“等著看好戲吧。”我掀開簾子,外面月朗星稀,探照燈的光似乎比前幾晚弱了些,營區警戒巡邏明顯加強。我大致數了數,一刻鐘內,有四支巡邏隊從我面前經過。就這陣仗,今晚我們怕是沒法行動了。血月打了個響指,分針指向一點二十分左右時,外面突然傳來炸彈爆炸聲,接著火光沖天。我嚇了一跳,心想難道又著火了,真是倒黴,才幾天就天天起火,還是在長江邊上。
我和血月衝出帳篷,只見靠近斷腸崖邊的帳篷區燃起熊熊大火,附近三四頂帳篷也被引燃,帳篷周圍還有爆炸後的殘骸。反應過來的大兵和江湖人士急忙四處找鍋碗瓢盆去長江打水救火,我也加入其中。火勢越來越猛,很快成片的軍帳都燒了起來。營區軍帳分成四個片區,像被兩刀切開的大蛋糕,四分之一的“蛋糕”在烈火中化為灰燼。不少江湖人士和大兵衣衫襤褸地逃出火海,現場一片狼狽。
火太大了,我們缺乏有效的救火工具,靠這些杯水車薪根本無濟於事,我和大多數人一樣,放棄了徒勞的救火行動。血月站在人群裡,神色怪異,看著火災現場。我突然想起她剛才的舉動,意識到這場火很可能是她放的。現場亂作一團,大火逐漸蔓延到其他營區,人們爬上堤壩躲避。我們也混在人群中,這是我們趁亂逃離的絕佳時機。我倆可不傻,很快在混亂人群中鑽進樹林,順著山脊爬上藏潛水服的山洞。
那山洞極為隱蔽,藏在枯藤和雜樹之間,若不是事先知道,根本沒人會注意。我也是作為當地人才找到這裡。我們鑽進去休息,喘了半天粗氣。血月笑道:“你小子眼光不錯,找了這麼個好地方。別說藏兩套潛水服,就算把那銅棺藏進來,一時半會兒也沒人能發現。”我挖出潛水服,研究透使用方法,和血月一人扛著一套出了山洞。繞了小半圈,在斷腸崖上游下了水。
一下水我就犯愁了,長江如此寬闊,我們該去哪兒找銅棺呢?血月塞給我一塊潛水手錶,她自己也戴上一隻。她一按電鈕,手電亮了,只見一個紅色圓點在手電上發出“滴滴”聲。血月說:“我在銅棺上扔了個定位器,跟著手錶指示的位置,就能找到銅棺。”我再次對血月刮目相看,這女人心思細膩又聰明。我不知道她從哪兒弄來的定位器,但她這辦法簡直天衣無縫。
我倆開啟潛水裝置,為防止被勘測裝置發現,下潛到深水區域。半小時左右,隱隱能看到一團疑似棺材的輪廓。潛水裝置氧氣充足,頭盔上還有水下照明裝置,能見度大大提高,我們有了一探究竟的勇氣。游到一大團黑影旁,撥開覆蓋在棺材上的水草,只見棺材通體黝黑,像一大截黑炭。我繞著棺材走了一圈,棺材比普通棺材大好幾倍,估計是鏽蝕嚴重才變成這模樣。
血月拿刀割掉棺材周圍部分水草,露出棺材表面,她立刻被吸引住了。我定睛一看,發現棺材表層刻滿了奇形怪狀的圖案,和王局給我們看的大不一樣。王局給我們看的像是玄天寶紋,而棺材上的是一些古代祭祀圖案。我懷疑我們搞錯了,江底廣闊,千百年來無數船隻從江面經過,翻船也很正常,江底有兩隻或更多棺材都不足為奇。
對講機裡傳來血月的聲音:“王局這老狐狸,一直在耍我們!”“耍我們?”“他給我們看的銅棺浮圖是假的,想吸引我們的注意力,自己好鑽研江底銅棺的秘密。”我疑惑道:“他這麼做不是多此一舉嗎?各大門派的人是他留下的,目的是藉助我們搞定銅棺。他要有別的陰謀,把我們趕走就行,何必費這麼大勁?”血月笑道:“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這麼單純?他這麼做,是怕有野心的門派暗中調查銅棺秘密。他給我們一口吃的,我們就像他養的家畜。要是沒吃的,我們可就成了跟他搶食的野獸了。”我不知道血月為何咬定王局騙了我們,但她的話確實有幾分道理。血月拿出一隻水下微型照相機,把棺材上的浮雕都拍了下來。
我游到棺材上面,棺蓋扣得死死的,我用力推了推,紋絲不動。這棺材在水裡不知多少年了,又是青銅材質,鏽蝕導致粘連很正常。而且江底太深,水壓很大,不借助器械根本撬不開。血月收起相機,突然朝我招手。我點頭示意她過來,一起研究開啟棺材的辦法。血月突然厲聲尖叫:“快跑啊,你愣著幹什麼……”我猝不及防,腦子一片空白,急忙朝血月游過去。血月拼命招手,我猛地回頭,只見身後一團墨汁般的東西朝我湧來。我加快速度,血月拽住我的手,拼命把我拉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