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吳大膽,是這段時間裡少有的讓我感到開心的事。我們倆雖是相識不久,可他的真誠與直率,給我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吳大膽還是和以前一樣,話匣子一開啟就收不住。我們找了個偏僻沒人的地方,坐在江邊的樹林裡,天南海北地閒聊起來。
原來,吳大膽被血無涯救回去後,一心認定血無涯做自己的師父。回山之後,血無涯耗費了大量心血親自教導他。短短几個月,就把吳大膽從一個對黥面術一竅不通的普通人,培養成了一名黥面者。吳大膽天賦異稟,別人要花幾年才能領悟的東西,他只需短短几天就能參透。向來眼高於頂的血無涯,對吳大膽寵愛有加,同時要求也格外嚴格。血無涯出山辦事的時候,吳大膽就在一眾師兄弟的監督下,刻苦鑽研黥面術。按血無涯原本的計劃,吳大膽要在山裡閉關整整一年,才能下山歷練。可因為長江銅棺一事,血門損失慘重,血無涯無奈之下,只好把吳大膽調過來支援,吳大膽這才有機會走出深山。
說起血無涯,我滿心好奇。這麼一個連臉都沒有,整日像行屍走肉般活著的人,吳大膽見了難道不害怕嗎?吳大膽咧嘴一笑,壓低聲音說:“你還別說,剛開始可把我嚇得夠嗆,一看到他的臉,我渾身直打哆嗦。不過現在嘛,看習慣了,反倒覺得還有那麼點親切。”想到血無涯教導吳大膽的畫面,我忍不住笑了。誰能想到,一個常年隱匿在黑暗中、以殺戮為生的人,竟然會收徒弟,而且還是吳大膽這樣一個逗趣的徒弟。
吳大膽撓了撓他的大腦袋,說道:“我知道你以前和我師父有過節,哥們在這兒替他給你賠個不是。他這人吶,沒你想象的那麼壞,至少對我是真的好。”我沒好氣地回應:“他是對你好,可除了你,他在外頭可從來都是隻佔便宜不吃虧。”吳大膽想想,覺得我說得也在理,傻笑著說找個機會請我吃頓飯,就當是替他師父賠罪。那天下午,我和吳大膽聊了整整一下午,從天文地理到家長裡短,聊得昏天黑地。直到夜幕降臨,吳大膽才戀戀不捨地離開。
吳大膽還說,血無涯從水裡回來後,也受了傷。好在他修為深厚,硬生生扛了下來。不過回來之後,血無涯變得愈發陰冷,常常一個人待在帳篷裡,一整天都不見任何人。我心想,血無涯肯定在水下發現了什麼。要是僅僅是王局所說的那種混亂場面,以血無涯的本事,在場根本沒人能傷得了他。可他不僅受了傷,還閉門不出,肯定是遭遇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我思來想去,甚至懷疑這個局可能並非王局有意設下的。也許他真的懷疑銅棺在兩個不同位置,所以派了兩隊人馬分別去探查。他可能覺得水中山附近有銅棺的可能性更大,就派了大部隊前往那裡勘察,而只派了一艘小型潛艇去水下峽谷。沒想到,銅棺恰恰就在水下峽谷。但如果是這樣,王局就不太可能故意偽造一張水中山附近有銅棺的照片,也不太可能刻意欺騙我們。我實在想不出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
吳大膽走後,我去鎮上買了些吃的和藥物,回到山洞。我浮出水面,看見血月正拿著一支記號筆,在山洞的牆壁上畫著什麼。我悄悄爬進山洞,血月專注於畫畫,竟然都沒察覺到我的到來。我這才發現,她畫的全是那艘潛艇表面的黥面圖。以我的見識,根本看不懂這些黥面圖的含義。血月說,這些圖是遠古流傳下來的,應該是老祖宗留下的寶貴遺產。這就奇怪了,潛艇卡在峽谷裡,表面卻被人畫上了各種稀奇古怪的古代黥面圖,到底是什麼人出於什麼目的,才會做這種事呢?
血月說:“這些圖肯定有特殊的寓意。要想破解銅棺裡的秘密,光靠蠻力可不行,再先進的裝置在它面前都不過是一堆廢鐵。只有破解出黥面圖的含義,才能真正揭開銅棺的神秘面紗。”看著這些黥面圖,我只覺得腦袋都大了,完全找不到任何頭緒。我去給王局送吃的,一進山洞,就驚訝地發現他又蒼老了許多。王局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差,甚至都不想和我聊天了,一整天都沉默不語,像個活死人一樣坐等著死亡降臨。我覺得再這樣下去,王局遲早會死在這個山洞裡。我們必須想辦法把他送出去,要是因為我們耽誤了他的病情,這個責任我們可擔不起。
血月卻堅持說:“你再給我點時間,我相信他遲早會開口的,而且我覺得他會對我開口。”這是我和血月第一次產生如此嚴重的意見分歧。我指著王局說:“你難道看不出來嗎?再這樣下去,他隨時都可能沒命!”血月卻不為所動:“我們就在斷腸崖下面,崖上就是新任局長。要是王局真的有生命危險,我們隨時可以向他們求助,你怕什麼呢?”我知道血月在等,等王局開口說出秘密的那一天。也許到那時,王局已經病入膏肓,行將就木了,而我們將會成為唯一知曉秘密的人。在血月的堅持下,我最終還是屈服了,答應把王局留在山洞裡繼續治療。
時間一點點過去,血月專心破解黥面圖,我則百無聊賴地望著江面上的船隻和月光。突然,我看到一條水線從前方延伸過來,一直消失在江面深處。又有人下水了,看他們鬼鬼祟祟的樣子,肯定不是什麼正經人。我悄悄穿上潛水服,跟了上去。前面一共有三個人,他們在水裡動作輕盈熟練地潛行著。我偷偷跟在後面,發現他們去的方向正是銅棺所在的位置。
當他們潛到水下峽谷時,我驚訝地發現峽谷裡燈火通明,周圍掛滿了水燈。七八個身著陰陽師服飾的人,正圍著潛艇又蹦又跳,不知道在搞什麼名堂。其中一個人拿著一支類似毛筆的東西,在潛艇表面塗抹著,像是在試圖掩蓋那些黥面圖。我躲在一塊山石後面,看到有一個人靜靜地站在銅棺面前,像是在凝視著什麼。峽谷底下,到處都是屍體和破碎的潛水裝備,這些屍體應該就是那晚跟蹤我來到這裡的潛水者的。看著這些殘缺不全的屍體,我心中充滿了疑惑。銅棺裡到底藏著什麼東西,為什麼能如此輕易地殺掉這麼多潛水者?
突然,大地劇烈地顫動了一下,我還以為要發生地震了,嚇得不輕。好不容易穩住身體,我的耳朵卻突然陷入了風鳴狀態,什麼都聽不見了。那些陰陽師在大地的顫抖中,瘋狂地舞動著,像是在舉行某種神秘的儀式。我緊緊盯著銅棺,只見棺材似乎劇烈地晃動了一下,接著,棺蓋緩緩移動,從水草中露出了一大塊。我頓時驚呆了,我看得清清楚楚,棺材前面除了那個陰陽師,再沒有其他人,棺蓋怎麼會自己移動呢?
就在這時,地面又一次顫動起來。我再看過去,那些陰陽師突然四處逃竄,眨眼間,峽谷裡除了刺眼的燈光,一個人影都沒有了。我屏住呼吸,躲在原地。突然,一排排巨浪朝我席捲而來,我身不由己地從石頭後面滾了出來,被水浪推著,朝著棺材的方向滾去。我知道大事不妙,否則那些陰陽師不會如此狼狽地逃命,這些潛水者的屍體也不會如此悽慘地沉入水底。可現在想逃已經來不及了,我用來穩住身體的石頭全都被水浪吸走了。
棺蓋還在一寸一寸地向外延伸,我似乎聽到了銅器摩擦的聲音。與此同時,在洶湧的巨浪中,我看到一個巨大的黑影從棺材裡爬了出來。它的大半身體隱藏在水草中,只有一雙眼睛,像是在緊緊地盯著我。就在我離它越來越近的時候,突然有一條繩子拴住了我,緊接著,我的身體迅速向上飛昇。出了吸力圈後,我看到血月出現在我面前,她拽著我浮出了水面。
血月聲色俱厲地吼道:“你這是在找死,你知道嗎?”她指著江面,只見江面上漂浮著陰陽師的屍體,正是我剛才看到的那幾個人。血月接著說:“幸虧你還不算太傻,藏在離銅棺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你要是再靠近一點,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我們就近上了岸,兩人都累得滿頭大汗。我問血月:“銅棺裡的東西,原來是自己爬出來的?”血月問:“你還看到什麼了?”我腦海裡全是那個巨大的黑影,從影子判斷,它應該不是人,可能是某種未知的生物。
血月聽了我的描述後,說道:“其他的還不清楚,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它非常危險。以後千萬別再單獨靠近它,這麼多屍體就是最好的證明。”原本平靜的江面又開始動盪起來,波濤洶湧,狂風大作。這突如其來的大風很快形成了颶風,吹斷了不少樹木,就連江面上的船隻也不得不停止作業,靠岸躲避。我堅信,這颶風和水浪都是銅棺裡的怪物引發的,由此可見,那怪物的能力比我想象的還要強大。我和血月在颶風中舉步維艱,好不容易找到一處山坡背風,才勉強站穩腳跟。
血月面色蒼白地望著巨浪滔天的江面,一棵棵樹木被狂風吹斷,滾進江水裡,對岸的帳篷也被連根拔起,吹落江中。一時間,岸邊堤壩上到處都是躲避風雨的人。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猛烈的江風。突然,血月激動地說:“我明白了!”我疑惑地問:“你明白什麼了?”血月興奮地說:“當然是潛艇上的黥面圖。你知道有多恐怖嗎?潛艇不是卡在峽谷裡,它是被黥面術定在了水下。所有人都被封死在船艙裡,只有王局一個人逃了出來。他在銅棺怪物的追殺下,竟然逃了出來,他才是知道秘密最多的人。”我愣住了,血月激動地抓住我的手,說:“我相信,銅棺裡躺著的,一定是一位黥面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