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遼一愣,“餘醫生的意思是?”
“整個上海紅十會,都會聯名向政府請願放李靈複出來。”
起初,施遼提出想要以紅十會活動者的身份去探訪李靈複的時候,餘雲天並不同意。紅十字會只是非盈利的慈善組織,大部分經費都來源於政府下撥。如果執意要帶李靈複出來,實際也就是與政府對著幹。
但是施遼提出一切責任都將由她承擔,她早已想好了辦法,要麼藉助租界法律起訴庫臺山監獄,要麼爭取將李靈複轉入福利院。
李全山和曹林英勇就義的事情,其實也給餘雲天的內心帶來了很大的震動,或許是出於一時的不忍,她也就答應了這次冒險的做法,並提出要陪她一起來。
起先她們只是說好,向媒體供稿,揭露庫臺山監獄非人管理的事只由施遼來做,紅十字會將與此無關,以避免與政府的不和。
但是很顯然,今天走了這麼一趟,餘雲天不再這麼想了。
“餘醫生...我很感激。”施遼一時語塞,她實在是沒想到餘雲天願意用整個紅十字會支援她。
“不用多想。其實今天李靈複的例子也算點醒我了。”
“如果紅十會只能躲在太平盛世裡,做一些無傷大雅的救助工作,反而把苦難丟給那樣的小孩子去抗。那施遼,我覺得我們的存在並無意義。”
“那政府那邊?”
餘雲天搖搖頭:“不用擔心,這麼多年交道打下來,我們也不是完全吃素的。”
“好...”她略放心,但知道這其間的麻煩和工作絕不會少。
“到了。”餘雲天出聲提醒她,“你回吧,晚上我讓小項過來,跟你細談。”
“好。”
“記住,你的背後有我們大家。”
施遼微笑道謝:“知道了。”
——
“小姐,這邊請。”
燕尾服的侍衛查過票後,欠身為施遼引路。
“注意腳下。”
穿過一道鋪著絨布的低窄走廊,碩大的銀幕終於出現在眼前,這是一間很大的影廳,施遼抬頭在排座中一眼尋找著自己的位置,卻看見張默沖正側著身落座,沒看到她。
他留信今日要在這裡聚首後,施遼不知道為什麼忐忑了好幾天,看什麼電影,穿什麼衣服才好?
但從方才進來時走廊裡張貼的金發大眼的洋女郎海報來看,她今天這一身方領的黑色的絨裙和皮鞋算是穿對了。
莊屏特地在她臨行前找出一對珍珠耳飾給她帶上,一身黑點綴了一對珠光的白珍珠,顯得她靈氣四溢。
張默沖落座,抬眼的一瞬間,她那對玉白的耳飾恰好隨著她的動作輕輕躍動,折出細膩的光澤。
施遼的位置在他的裡面,座位間間距狹小,饒是他坐直了身子避讓,還是感到膝蓋輕輕擦過她的雙腿。
裙擺一拂而過,好像摩擦帶來了熱意,他忽然覺得影院裡昏黑的氣氛有些悶熱。
施遼落座,但卻不敢扭頭,忽地見一隻手伸過來,向她攤開手掌。
她遲疑一瞬,心跳狂跳,但卻只敢伸手輕碰他的指間。
她在他手心寫字:
“今天怎麼樣?”
張默沖屏著氣,在酥酥麻麻地觸感中解讀出她的意思時,卻忽地一愣。
好像在很多次通話中,她開口問的,永遠都是這樣的一句。
你今天過得好嗎?
無論前路如何,她好像只關心他在今天過得好不好。
他用食指在她的手心寫,才落筆,卻感到她的掌心好似收縮了一下。
他忽然滯住,難道是他食指上的繭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