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遙青微微蹙眉,她見那乞兒可憐,手已按上了刀鞘,若是面前主僕二人有什麼過激之舉,她隨時準備著打斷。
那大漢此時卻冷靜下來,攔住了奴僕下一步動作,出聲說道:“你且去搜搜他的身,別一開始就上拳腳。”
因著聲音,程遙青終於認出了大漢的身份。
她曾在大理寺聽過這聲音哀求的、諂媚的話語,也動用武力讓這聲音沉默。
面前這大漢,就是她在大理寺挾持過的官員。
奴僕粗暴地把乞兒從地上拉起來,貼著面板從他衣衫襤褸的領口捏捏摸摸,再到腰間,□□,腳下的草鞋。
一切能藏物的地方,都被他搜羅了個精光。
可是那奴僕卻一無所獲。
他掩去臉上不平的神色,轉身看向自己的主子。
可是自家爺卻兩眼發直,盯著一個青衣戴鬥笠的女人。
那女人掀起了兩片簾布,露出一張俏臉,沖著主僕兩人一點頭。
那奴僕以為是主人被這女子迷惑了心神。
他撇嘴想:“那小娘子生得是好看,但面容也太冷肅了點,難道自家爺喜歡這樣式的?”
但是身邊的人虎軀一震,好像看到了什麼極為恐怖的東西,他的下巴不受控制地抽搐了起來,說起話來牙齒打顫:“走……馬上走……”
古擇推搡著僕從往槽櫪邊上走:“套馬車……不,不,我先騎了馬,你們慢慢從後面跟上來。”
話音未落,古擇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可是這錢……”奴僕心裡還記掛著被摸走的銀元,張口欲勸,但面前只剩下一團空氣。
他悻悻地又踹了地上的乞兒一腳,啐了一口:“忒晦氣!”,也轉身小跑著追隨主人。
程遙青大踏步上前,扶起了地上的乞兒。
她這才發現,面前這小乞兒有著一雙極為清透黑亮的眼睛。
讓她想起了顧況。
顧況也有這樣一雙眼,看到她的時候,濕漉漉的,像只搖尾乞憐的小狗。
這乞兒眼中也盛著水光。
不,仔細一看,竟是淚花。
程遙青心頭起了幾分憐惜,聲音難得柔和:“起來罷,我帶你換身衣服。”
這乞兒開口,聲音清脆:“多謝姐姐。”
程遙青沒想到,面前這個形容髒汙,面貌模糊的乞兒,這竟是個十來歲的少女!
怪道她眼中含淚,除了被汙衊偷銀錢的冤屈,還有被貼身搜查的屈辱。
她的聲音不覺再柔和了幾分:“別怕,都有我呢。你叫什麼名字,從哪裡來?”
那少女怯怯答道:“我姓牛,媽媽喜歡蘭花,爹爹便給我起名叫牛蘭兒。我從……冀州城來。”
冀州城正式虎賁軍衛駐紮的地方。
從冀州到京城,少說也要走十來天,難道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前線就有了動亂?
程遙青心一沉,又想到一樁事。
冀州人,爹爹姓牛,媽媽喜歡蘭花兒。
她倒認識一家一模一樣的,那爹爹正是在她之後,教導了顧況習武幾年的牛七。
程遙青抑住心頭的震悚,輕聲發問:“你爹……可是虎賁軍牛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