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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信何人

他走近了幾步,又有些心虛起來。

顧況自己只是虎賁軍中一介無名小卒,論理並沒有許可權去檢視程遙青這個副將桌上的東西。但是,好奇心作祟,他的腳步已經不受控制地走近了案幾。

桌上攤開的是一個牛皮紙上繪制的邊防要塞圖,黑色的細墨線勾勒出冀州城的兵力粗要,再往北邊延伸過去,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其中隨意點出幾處墨點,相比就是已經探明的,劄答蘭部的聚居地了。

顧況有耳聞,劄答蘭部是遊牧的北狄部落,並沒有固定的定居點,這也給大夏軍的定點突襲造成了一定的麻煩。

不知為什麼,顧況有些喜歡看這種地圖。

這種圖樣和他往常愛看的工筆繪畫,寫意字帖不同,筆觸粗糙,大開大合,近乎粗獷,但又在紙面中透發著勃勃生機。

望著這張地圖,顧況的腦海裡幾乎都可以勾勒出一個立體的形象。

堅硬灰白的城牆,執勤的兵士,城牆下的草原,草原裡若隱若現的北狄人馬。

牛皮紙上,有一點紅墨著重圈出了一處墨點。

這個北狄人的聚居地有什麼不對麼?

顧況心裡有些疑惑。

是虎賁軍不日進攻的目標?

還是……爺爺就在那裡?

無論哪種可能,都讓顧況隱隱有些興奮,血液彷彿一瞬間奔流了起來,屁股和背上的疼痛也減輕了一大半。

顧況平複了下心緒,默默地把牛皮紙擺回原樣,側耳細細聽營帳外的動靜。

一切如常,程遙青並沒有回來。

他撥出一口氣,在空氣中成了一股淡淡的白煙。

有點冷。

他隨手拿起了椅子上搭著的一條大氅,準備披在身上。

一張紙卻從大氅中掉了下來。

顧況將大氅在脖子上繫好帶子,順手準備把自己弄掉的紙片撿起來。但是,他的手卻在離這張紙片還有三寸時,頓住了。

紙片背面朝上,看不清正面寫了什麼,但單看背面精緻的蘭花暗紋,就能看見,這張紙並非尋常之物。

顧況兩根手指捏著紙,屏住呼吸,移到眼前。

紙上的字並不好看,對於顧況來說,這字歪歪扭扭,全無風骨,都不如他孩童時的遊戲之作。

他被自己心中所想嚇了一跳,隨即轉念:顧況啊顧況,只是一封信,便把你嚇得如此鄙薄了麼?

穩住心神,顧況終於開始閱讀信上的文字。

”遙青吾姊,我已歸家,一切安好,惟老母沉痾日重,我與古兄日日陪護,恐須旬日方歸。代母問姊安好,來日同踏青山,把酒桑麻。”

”勿念勿念。”

顧況翻來覆去看了兩三遍,心下無來由地平添一股煩悶。

他不在的時候,師姐似乎過得很好。

——“代母問姊安好”,這是連對方的家人都見到了。

他直到現在才明白過來,程遙青不止自己一個弟弟。她雖然看上去冷冷淡淡,但內心卻能沃冰雪,在去北方的路上,多救下一兩個傾慕她的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顧況只感覺自己內心酸溜溜的,說不上什麼滋味。

他四下一顧,見無人,做賊似的拉開衣襟,把那箋薄薄的紙片塞進胸口,貼肉而藏。

紙片被他的體溫一烘,熱熱的,彷彿一塊烙鐵緊貼胸口。

顧況怔忡了幾秒,一身的疲憊終於漫了上來。縱使他身體再好,被杖刑之後,也不能支撐許久。

正當他準備回到榻上的時候,營帳的門簾被拉開。

顧況猛地抬頭。

“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