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婦人忙解釋道:“尊客別誤會!我也有中州的親眷,看尊客親切,這才想援手一二,絕沒存壞心……”
蕭元度離了這家邸舍,沿街走了許久,駐足回望。
跟著他的那些尾巴沒了,似乎一夜之間全都消失了。
目光又望向前方,遲疑片刻,抬腳闊步而去。
菖蒲看向自收到五公子離開逐鹿城的訊息就枯坐窗前不發一言的女君,甚是擔心。
昨夜她和幽草才陪同女君去了五公子下榻的邸舍,還以為會是兩人和好的契機,誰知五公子竟就這樣走了。
“要不要讓人——”跟著五公子,或者把五公子截回來?才走半日,還來的及。
“不必了。強留下來他心裡大抵也覺侮辱。”
“怎會?”
“怎麼不會?”姜佛桑神色極淡,“當年東城別苑我與他夜夜私會,不敢讓良媼知曉,就是怕她知道自己一手帶大的女郎拋卻廉恥、無名無分與人媾和。而男人的尊嚴在世俗人看來似乎又比女人的更高貴一些……區別只在於那時他尚未續娶,易位而處,若是他已然成家、成了別人的夫君,我也不會再跟他牽扯。再這樣糾纏下去,他會很累。若每一件事皆要解釋、皆要偽飾,我也會很累。不若彼此解脫。”
天與短因緣,聚散常容易。
就是有些可惜。
她可能再不會遇到願意穿越重重誤會、削去身上稜稜角角,跋涉山川日月,只為擁抱她的那個人了。
雖然他一身毛病,衝動、暴烈、意氣用事,有時也不夠耐心、不夠聰明。可他是一把天火,一把能溫暖她荒漠似的心並令她燃燒起來的天火。
她貪戀那暖意,但她已不想回頭。
良媼活著時總勸她說,一個女人若是生得張牙舞爪、周身皆刺,是無法得到男人的憐愛的。
可如果要做拔了牙的老虎,要拔掉周身的毒刺才能得到憐惜與疼愛,那這愛不要也罷。
“我們兩個都竭盡全力了,但已然沒有走下去的可能,就到這吧,到此為止。”
兩個人的喜歡也需要天時地利人和,即便心裡都有彼此,若時機不對,亦或物是人非,結局也只剩無奈、枉然。
只有死去的愛情才不會變——可是已然毀了。
蕭元度真的不該來南州。
不該在她即將放下的時候再次出現,不該在給了她希望以後又殘忍奪走。
還不若就讓一切停留在四年前,讓姜六娘死在漳江裡。
不過來了也好,如她前晚所說,這是上蒼給他們的又一次機會,看清彼此,或者讓他徹底看清她,看清了也就真正死心了。
很多時候就是這樣,相愛的人能夠跨越生死,卻常常被腳下的一塊小石給絆了腳。
上一世,他差一步到她身邊。
或許他們之間,差的就是那一步。
咫尺天涯,造化弄人,莫過於此。
在命運的洪流面前,一切都是那麼的渺小無力。既不能強求,那就放手罷。
“可是女君,就這樣錯過,你當真不會後悔麼?”
姜佛桑笑了下,笑意不達眼底,“一生那麼長呢。”
一生那麼長,離開了彼此,或許還會遇見另一個人,方方面面都契合不會愛得很辛苦的人。
即便遇不到也沒關係,兒女情長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重要,至少不是必要。
或許這一路走下去她還會失去更多,會有更多人離開,都不要緊。
先生說:“你得找個信念,人有了信念就能活下去。”
怎麼不能活?都能活下去的。
起身:“回宮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