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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姐夫交代後事 我覺其中蹊蹺

“報告”到了管教室門口,我在門外報告。一般管教喊了“進來”,服刑人員才能入內。這次唯一的例外,田管教親自開門:“別喊了,進來吧。”他滿臉的笑容。田管教平時對服刑人員也是和藹可親,戴著近視鏡,每天手裡都拿著本書,也是這個我這個分監區最年輕的,警官學校畢業,常天就是看書讀報。隨田管教走進管教室,田管教給我從煙盒了抽出支菸給我。“謝謝田管教,我煙戒了好幾年了。”“對,對,我忘記了。我看書累了就得抽菸。你是寫文章的,能把煙戒了,有決心、有恆心,我贊成。這樣回到社會上肯定能有所作為的。”田管教雖是警官學校畢業,但人並不魁梧,看上去有點單薄,文文靜靜的。他點了支菸,示意我坐下:“林峰啊,你的筆桿子好啊,在監獄報上發的稿件不少,獲的獎也不少。好多服刑人員喜歡看你寫的文章,真情實感,在很大程度上激勵了服刑人員改造,我也是常把你寫的文章念給新入監的服刑人員,給他們鼓勁,讓他們早日度過迷茫期。”田管教習慣地彈了彈菸灰,滿臉的晴天白雲。“謝謝田管教”,我也一臉真誠。“對了,回去準備幹啥?”對於田管教的問題,我有些思索:“回去看吧。畢竟離開社會太久了,就像圈在籠子久了的野獸,即便放生迴歸自然,也得有個適應期。”我接著說:“有兩個選擇,一是我在監獄裡每天都寫文章,筆桿子少了原來的輕狂,多了駕馭生活的厚重。如果還能從事老本行,輕車熟路,容易出彩;再一個就是從事法律工作者一類的職業,我不寫文章時,就學習《刑法》和《刑事訴訟法》,當個法律工作者。“想法真好,貼於你本人的特長和實際,加上這麼多年的監獄生活,你會更懂得珍惜來之不易的一切,還有就是你的決心,一定會成功。我祝賀你。”說完,田管教走到房角放著的一個設著密碼的鐵箱子前,轉動密碼後,取出我明天回家穿的新衣。

這新衣是一套西服,黑紅色的底面裡有些黃色的碎塊,後頭有個分叉,還有一條藍色的領帶和一件粉紅色的上衣。這身衣服是侄子買的,原來我是想讓大姐買,但沒能如願。

大姐大我7歲,屬猴。是一個典型的農村婦女。大姐及早輟學,15歲就開始參加生產勞動。所以姐姐沒有女人的那種玲瓏。寬寬的肩膀預示著她過早地挑起了生活的重擔,姐姐前半生除過辛苦就是內心的苦痛。記得姐姐16歲就趕上縣裡水庫。那是最辛苦的也是最危險的活,但又充滿著誘惑。那個年代每個人都吃不飽。就連高粱面、紅薯幹、玉米麵都難以裹腹。就是吃進肚裡,也拉不下來。常常也為解大手而恐懼。甚至解大手比女人生孩子還可怕。使上吃奶的勁都拉不下來,有一種肛被撕裂的疼痛。有時夾雜著血絲,真是難吃有又難消化。每到這“危急關頭”,媽媽就讓我們崛起屁股,然後用小木棍往下扒拉,這時又幹又粗的的大便被分解成像羊糞一樣的圓圓的顆粒物。修水庫的誘惑就在這裡,就是參加勞動者除每天記滿分10分外,每人小米湯管夠喝,每天早上和晚上還能分到二兩白麵饅頭,中午是四兩白麵饅頭。雖然活又累又重,甚至充滿危險,工地上也總是傳來被炸飛的崩石打掉胳膊的。被塌方的土埋在下面的,因駕飛車被碾致殘甚至喪命的,但米湯加饅頭的誘惑力實在太大。就是在這麼艱苦的情況下,姐姐也總在家裡帶上一些黑窩頭、紅薯乾等,然後自己吃家裡帶的黑糧,把白麵饅頭省下拿回來讓我和二姐吃。那情景一生都深深的印在心裡。當時我就天真地想,如果長大了能天天吃上白麵饅頭加鹹菜該是多麼幸福的事呀。而今在監獄裡一天到晚都是白麵饅頭,還會定期改善伙食,喝上頓羊湯、吃上頓炒麵。比那個久遠的年代好多了。

我讓姐姐給我破費,還有個理由,就是我也在她生活和心理都最落魄的時候伸過援手。事情是這樣的:姐夫是個油嘴滑舌的人,他利用甜言蜜語把單純的姐姐哄到家。那時雖然已經單幹。但懶惰的姐夫從不上地裡幹活,天天騎著腳踏車往城裡跑,說是做生意。後來,他乾脆在旅社租了間房子,門上掛了快“提供生意資訊”的牌子,就是為上下有客戶提供相關發財的路子,掙點中間費用,從此好幾個月都不回家。炎夏的一天,我按時工作單位的銀行上班,見姐夫在單位院裡的信貸股門口。他戴了個當時流行的越南人才戴的就像草帽狀的灰塑膠帽,眼睛上戴副也是當時流行的黃色太陽鏡,時髦的黑色T恤衫,藍褲子,讓人咋一看都像是有品位的老闆。他見我上班,就湊前搭話,說他攬了筆販煤的生意,能掙大錢的,就是手裡沒有本錢。我知生意人實話少,再說我當時只是辦公室文職副主任,充其量是給行長寫材料的,對貸款的手續也不是太懂。後來他找到了信貸員,因他提供的生意用途等無法核實,被拒絕。可是姐夫連著天天來銀行死磨硬泡,但人家還是不鬆口。後來他給人家說“我小舅子林峰可以證明”,併到我辦公的二樓拽著我下去:“這單生意大,穩賺一大筆。你幫個忙,我掙了錢,你姐姐和你兩個外甥就能吃好的穿好的了”。到了信貸股,管姐夫那個村的叫喬文武,他見這個人真是我姐夫,就假裝惱怒:“林峰,你姐夫來了多次,我們對他的情況不瞭解,你也不打聲招呼。”然後又十分嚴肅地說:“你姐夫貸款額度較大,4000元裡。要是你當擔保,你姐夫真到期還不了就扣你的工資,行嗎?”然後兩眼死死地看著我。我當時有點懵,4000元真不是小數目。我當時的工資110元,要是姐夫不還,我得四年喝西北風。況且我還有老婆和兩個孩子。姐夫看住見我猶豫,就搶著說:“行,沒問題,哪有小舅子不管姐夫的,成了,你們辦手續吧,我出去給我小舅子刻枚名章讓他當擔保,你們不信我總得信他吧。再說我真能還了。還不了有我小舅子,他又跑不了。”說完,他就出去刻我名章了。隨後順利地拿到了4000元貸款。

貸款一個月後,姐夫在村裡新批的一塊地基上大興土木,五間一磚到頂的新瓦房拔地而起。除了院門只蓋了兩個門垛外,家裡裝修一新,也新添置了傢俱,在當時的村裡從建造及裝修房子如此像模像樣的也為數不多。

姐姐在蓋房時我也去幫了兩天忙,主要就是搬磚和和灰,因是筆桿子出身,幹起這些活非常吃力,也受到了從不彎腰幹活如監工般的姐夫許多白眼和數落。鄉村鄰居見了姐夫:“鍋子(姐夫小名),沒想到啥人有啥福啊。你這一下都不幹粗活的人說發就發了。”對方說話時,流露出無比的羨慕。“當然,販了幾車煤,就發了。”姐夫一雙狡黠的小眼睛裡充滿高傲。

過了兩個月,炎夏的火熱已被深秋的涼意取代。姐夫忽然在天已完全黑了的夜裡登門。姐夫不太多的頭髮用髮蠟打過,在電燈光下顯得又黑又亮,甚至在光的作用下一閃一閃,晃我的眼睛。他小眼睛上架著一副金絲邊平鏡,或者想用這副眼鏡掩蓋什麼。姐夫平常喜歡喝酒。進了門姐夫有些命令的口氣說:“小子(我的小名),拿酒去,再買點袋裝的五香花生。”,妻子懷了抱著三歲多的二女兒,做不成菜。我並不是怕姐夫,實在是親戚,他又比我大。平時姐姐把姐夫看得也象神似得,就是我們在姐姐面前說起姐夫,也得“姐夫姐夫”地稱呼,稍有不注意,姐姐就認為我們是對姐夫的不尊,小則滿臉不悅,大則會教訓我們。在這種情況下,姐夫的的確確成了我們家的一尊“大神”,包括我父母表面上只要有姐姐在,都要把姐夫當“神”看待。只有父親從眼神裡對姐夫不屑。父親是個極老實但十分聰穎的人。父親曾給我說過多次,說姐夫是個“鬼”,你少粘他。粘他就會害了你。

我從小賣部買回一瓶白酒和袋裝的花生,家裡還有兩條黃瓜,我拌好端在沙發的茶几上。便和姐夫對酌。每人半瓶下肚,姐夫黑黝黝的臉上泛起紅光。他帶著幾分酒意,有些怪罪地說我:“小子啊,人常說:親舅若夫。我做生意忙不多回家,你就是你外甥和外甥女的‘父親’,要多照看他們,把他們養大。”。我接著他的話:“是,是”,不加思索,只是點頭。“那我就放心了,記著承諾,一言九鼎!”姐夫有幾分醉意,又好像臉上閃過幾絲慚愧,透過金絲邊平鏡,還是能看到平時狡黠的小眼睛裡充滿霧氣很重的水。

我覺得姐夫今天怪怪的,甚至有點陌生。這時,姐夫起身告辭,到了門口,姐夫又著重強調:“照顧好你的兩個外甥。”隨後他騎著腳踏車消失在夜幕裡。

姐夫走後,我突然回過神來:難道姐夫和姐離婚了?我顧不上多想,急切地敲父母的院門。用腳踏車帶上母——親,去問問姐姐這一切是不是真的。

見到姐姐,答案是肯定的。只是姐姐說姐夫和她是假離婚。接著說出了難以置信但只有姐姐才能夠相信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