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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章 體檢合格 暫時留置

梁雲所長把那個軍綠色的大揹包拿過來,解開兩股插在扳子裡的帶子,那個和梁雲所長坐一排的瘦個子管教和後排的我們三個人都盯著揹包直瞅。梁雲所長從包裡取出一個精緻的,比A4較小一點牛黃皮製的大筆記本,接著又取出筆桿近大拇指粗的黑鋼筆。他轉過身兩手有點抖端上遞給我:“林峰,從你剛進看守所第一天起我就一直叫你‘黑筆桿子’,我退休了,也把你送到監獄了‘黑筆桿子’也沒人叫了。你在看守所裡學《刑法》,學《刑事訴訟法》。到了監獄更要學。學知識、學文化、學技術,這個社會變化很快,不學習以後出來就會成廢人。我專門給你買了筆記本和黑鋼筆,算是紀念,也算是我這個幹了一輩子管教對你的以後好好改造的寄託和祝福吧。”說到這我已經接過了本子和鋼筆,把筆記本裹在我帶的行李的包裹裡,鋼筆用右手別進連同女兒信在一起的棉襖的內兜裡。梁雲所長剛把臉轉過去,這時又“原路”轉了回來:“林峰,女兒的信帶了嗎?”這時我才知道梁雲所長這麼細心。信是經他檢查帶給我的,過了兩個多月了他還記得。“帶了,連同您的鋼筆都貼心放著呢。”我心裡暖暖的。梁雲所長又重重地說:“林峰,那是家人的呼喚啊。到了監獄你也不會在聽到我吵你,甚至罵你的聲音了。但記住:你犟驢脾氣要改,你衝動的性子要改。監獄是磨練人的地方,一定會把你磨圓的。”說完,梁雲所長又從揹包裡拿出六個餅子夾肉,三瓶純淨水,給我們一個人兩個餅子,一瓶水。然後說:“到了監獄你們體檢完怕跟不上吃飯了。現在也不早了,你們吃吧”。梁雲所長又給另兩個管教說:“送了他們,我們出來再吃。”在看守所一直是窩頭和放點鹽漂著幾片綠葉的菜湯。一見餅子夾肉啞巴仇德和程鑫便不說話,使勁把吃食往嘴裡填,噎住了就咕嚕咕嚕直灌水,能聽見從食道里發出的“嘟嘟嘟”的聲音。

進了L市區,拐進由西向東的街道,不遠就能凹凸型上面豎著鐵絲網的高牆。大門頂“L市監獄”大大的黑字就讓人心悸害怕。進了監獄大門,便是一排排廠房,路上有不多的穿警察服裝的人過往。路邊相隔約200米就有上衣後背肩部往下有著灰白相間長方形鐵窗狀,前上衣兜蓋上有著同樣鐵窗標記,就連戴的灰色帽沿與帽殼連線部也有鐵窗標記,戴著“監督崗”紅袖標的犯人站在那裡巡邏。拐了過彎又進了一個大門就到了犯人居住的生活區。從汽車前窗望去,雖是冬天,道路兩旁仍有冬青一樣的綠色花卉點綴,前方是往兩邊延伸是整齊的統一坐北的灰色二層小樓,樓與樓中間是一個圓形大門,每個上面寫著二中隊、三中隊……到中隊樓前車便向北拐去,往北的頂端便能看到和道路齊寬足有十幾米寬,基本和中隊二層樓高的照壁四四方方直直而立,底面是白色的。上面寫著三行黑色大字:你們是人,你們是罪人,你們可以重新做人。這使我想起了如來佛壓著孫悟空的五指山,看著字人心裡就會發怵,有一股冷氣只透腦門。可車偏偏在照壁下熄火。然後讓我們下車,走進中隊大院的大門,背靠牆面向北站立,手銬也被解除。各自帶的行李放在腳前。然後梁雲所長拿著我們的檔案走到緊貼著中隊院門的北一樓辦公室的視窗前,和裡面的幹警說了幾句話。裡面的幹警就從窗子裡探出頭朝院裡喊:“汪民!”只聽有人答:“到”,立時從一樓緊挨著辦公室的犯人隨著應聲從宿舍裡出來。轉這個犯人一個大約40歲,戴著近視眼鏡,脊背直挺,囚服穿戴整齊。他出了宿舍,兩手迅速握拳,提到腰際,約與腰帶同高,拳心向內,肘部稍向裡合。然後上體微向前傾,兩腿微彎,“啪啪啪”跑步停立僅十米不到的辦公室窗前,馬上挺胸抬頭呈立正姿勢:“報告,汪民聽候幹部指示。”裡面的幹部不知說了個啥,這個叫汪民的犯人,立即手裡拿了一張單子,來到我們面前點名。我一看像是帶我們到哪個地方。人生地不熟,我害怕起來。這時我想起我發表在省級民間文學上的一篇故事《膽小鬼捉鬼》裡面的片段:張大、李憨和王聰三個人都比較膽小,一個深夜,這三個“膽小鬼”回家路過一片墳地。快到墳前,都渾身如同篩糠,誰也不敢再邁近一步。還是王聰刁滑,只聽他故作鎮靜地用變了調的嗓子問張大:“你害怕不?”張大結結巴巴地說:“我的頭髮根子直往起豎咧,腿也不聽使喚啦。王聰裝得不以為然地說:“那你走在我的前面,後面有我呢”接著他又讓李憨走到他的後頭,說:“我在前頭給你仗著膽。”於是,張大、李憨自認為有了王聰“保鏢”膽子也就大了點。王聰哩,雖然三人中只有他膽子最小,可現在前後有了“護駕”,  就不怎麼害怕了。想起自己寫的故事我也馬上有了注意,於是我湊這個叫汪民的老犯人還沒釋出命令,便偷偷溜到了程鑫和啞巴仇德的中間,這時我想一會不管遇到啥事反正我在中間,總有迴轉的餘地。就在這時,犯人汪民開始喊口令:三人都有,向右看齊,向前看。啞巴聽不見,只是看我們怎麼做,他就順著做。向右轉,齊步走。我們的行李等物由梁雲所長和兩個管教看著,我們也不敢搭話,就跟著汪民出了院門,然後從北往南直走。這時程鑫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小聲說“林峰,耍滑頭啊,來的時候你打頭炮,坐邊上,現在你小子咋夾中間了?”我說:“哪能呢,我在中間不是給你照應嗎。”“說得好聽 ,如果有啥意外,我還不是炮灰?”程鑫撇著嘴說。“ 誰在說話,這是什麼地方,還以為是逛街呀?”這個帶隊的透過他的近視鏡片能看到使勁瞪了一眼:“一二一,一二一……”

出了這個中隊院門,路的對面是二層接見樓,正值年關,被家屬接見了的犯人手裡拿著大包小包,都是麻花、點心、火腿等好吃的。看那些被接見了的犯人走路都有精神,滿臉掛滿幸福的笑容。挨著接見樓是有個至少五個籃球場大操場,在往南就是我們來時的連線工地與生活區的東西大路,大路南邊是監獄四層教學大樓。再走就是伙房場地,已有各中隊拉著裝有一人摟不住一米多高不鏽鋼菜桶和一米見方半米高的饅頭筐等在伙房的院門口。我們走到南頭頂端向西就是犯人醫院,帶隊的老犯人汪民讓我們等在診斷室門外,便進去找醫生給我們體檢,先帶我們做了五官檢查,後又做了胸透,最後來到一間醫務室:進去後一個穿白大褂,戴著深度近視鏡,身材精瘦,個子也不高,看上去就像在社會上的醫院裡坐診的醫學專家,拿著本醫學專著伏案學習。要不是他那不算太圓的光頭髮亮,很難想到他是一個犯人醫生。他鼻子不大,雙眼皮眼睛也不大,圓圓的鼻孔下撅著薄薄的嘴唇,臉皙白。見我們進來。他從汪民手裡接過基本填完的體檢報告,近距離對在眼睛上看了半天。然後慢慢騰騰從桌子上拿了根塑膠尺子,拖著很細的嗓子喊:“林峰。”我馬上答“到”。他給我們做的是最後一關檢查。

體檢完,午飯已開過。我們剛送來時這個中隊一樓還靜悄悄的,現在擠滿了人。他們出工回來吃飯來了,接著午休,對我們的到來,他們視而不見。對他們來說,二樓是新犯人中轉站,來與走司空見慣。這時梁雲所長把我們三個人的檔案交給裡面的幹警就萬事告畢。

梁雲所長辦完手續後,看看我,又把頭伸進辦公室的窗戶:“同志,我得多說幾句。那個叫林峰的有點文采,是作協的會員,在外面時發表過不少文章,以後服刑分配看能不能考慮考慮?”他拿手指指我:“林峰,筆桿子。”梁雲所長在看守所老叫我“黑筆桿子”,這次故意把“黑”字去掉,是怕人家誤解吧。這時一個戴著眼鏡的小幹警從窗戶裡探出頭。看了看我:“好的,我們會按照每個人的特長安排工種的。”梁雲所長不自然地笑笑:“好,好!”他這才從窗戶口展起腰,看了看我,眼睛一瞪:“媽的,老子的話記住了。好好服刑,爭取減刑,母親,女兒都等著你呢。”說完轉身就走。誰知出了院門他又旋迴身來看了看我:“記住了,都記住了!”這時院外押送我們的車啟動了。

這時那個叫汪民的犯人又帶了一個猴子臉,左臉上有刀疤的犯人,汪民說這是管監房的殷正。他們過來檢查所帶衣物。汪民解開我的包裹首先發現了我的精緻的大筆記本。貪婪地翻著看著:“這本子好美啊,我在外沒有見過這樣好的,坐監十六年了更沒見過哪個人帶進這麼好的本子。”

他拿著我的本子愛不釋手。忽然明知故問:“誰的?”他想從我臉上看見我會對他討好,順手推舟佔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