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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回 啞巴夾菜表謝意 從此分別無會期

啞巴仇德實實的一筷子菜因我的極不“配合”掉在了地上。看著地上拿一筷子菜,我們都很心疼,那一筷子菜基本夾幹了啞巴碗裡所有菜,在他碗裡剩下的就是大約一大口菜湯。看著掉在地上的那一筷子菜,我心裡十分難過。啞巴肚子大,在看守所到現在都是我照顧他。今天他怎麼了。看著那菜,那可是啞巴一晚上要頂到天明將要把整個“貪婪”的胃撐起的菜食,剩下的就是一個二兩饅頭。我們都愣住了,但就像潑到地上的水,是無法收起了。我把盆放在過道的地上,看著啞巴有點心疼和憐憫。啞巴看著我眼裡溢滿了淚。

這時我把我的所有菜倒在啞巴僅有的一點菜湯裡,端給啞巴。啞巴執意要我吃。我們倆就把菜放在地上彆扭著。這時靳汐、程鑫也把菜放在地上,把饅頭放在菜裡,隨著一股股冷風襲來,饅頭和菜很快變涼了、我掏出煙每人發了一隻給大家點著,大家悶抽著都不說話。啞巴仇德過來,把他的右手放在我的肩上,淚水一滴滴掉在冰冷的地上,亮亮的,圓圓的。啞巴指指我,指指他的心窩,聲音裡夾雜著哭腔,但是沒有聽得懂得語言、靳汐回去找了一張皺皺巴巴的報紙,我拿出我的那隻鋼筆給了啞巴。啞巴在報紙上歪歪斜斜地寫著:“哥,感謝你從H看到監獄這些日子的照顧,我從小就是個沒人疼愛的孩子。在這個最為底層、最為艱苦的日子裡,我認識了你。最起碼還知道人間有愛,有親情。有了這些我已經很滿足、很幸福了……”啞巴寫著哽咽著,皺巴巴的那張報紙被他淚水一點點侵蝕。啞巴仇德寫到這裡,淚眼婆娑地看著我,眼裡有幾分祈求,繼續在報紙上寫著:“哥,我們註定要分別的。你兜裡有孩子的信,那是一種十指連心的 親情和奮鬥的希望,我也想有一封,哥,你給我寫。有了它我會記住走的再遠,我也有親人,有一個關心過我的哥哥……”看著啞巴僅有的僅僅是一點對親情的渴望,我再也忍不住和啞巴仇德抱頭痛哭。

過了一會,穩定住情緒,我走到監號,拿出梁雲所長給我的筆記本,慢慢的整整齊齊撕下一張,認真地寫到:“弟弟:心中有大愛,人間有真情。你無論到那個監獄都要認真服刑,積極改造,爭取減刑。今後回到社會,學門手藝,務走正道,做個好人,必得真愛! 哥:林峰,寫某年臘月。”

我寫完,給了啞巴仇德,他看了信高興得像個小孩子,拿著信身上來了一股壓不住的興奮。他激情地在過道和每個監號來回穿梭,見人不管認不認識都拿著信讓人看。有的裝模作樣的看看點點頭;有的看後擠出幾分笑容,伸出大拇指;還有的連瞅都不瞅,但這些啞巴已經很滿足了。啞巴拿著信幾乎讓集訓隊裡的每個犯人看了個遍,這才“吱吱呀呀”興奮地比劃著,我們都點頭以示對他的祝賀。啞巴這才十分小心地將信上下對摺,再對摺,莊重地把信放在他的上衣兜裡,再用手在外拍了拍,好像怕信張腿跑了似得。

這時啞巴仇德興奮地端起碗,饅頭和菜早已凍得冰冷。常鑫給他端了碗熱水。我和靳汐、程鑫三人三個饅頭兩份菜將就著吃了。

外面依然是人們不時傳來幸福地迎接即將到來的新年的炮聲。炮聲每響一下,我們的心都會驚悸一下。快過年了,孩子能有新衣穿嗎,母親又在牽掛我了嗎,村口的那顆歪脖子槐樹又蒼老了嗎,那些一起喝酒的朋友端起酒杯能想起我嗎?

老犯人依舊有在號裡說閒話的,有躺著看書的,也有在這個過於狹小的小院裡來回走動著,都在以此用各種各樣的形態遮掩著對家鄉的思念和親人的牽掛。

今天沒有送來的新犯,快過年了,看守所該送的都送空了。如果集訓隊在不送人“上路”,我們幾個人就能在一塊過個年了。我們監號前兩天來的那個戴腳鐐來的就是最後一個。他是個傷害致人死亡犯。叫秦存,有35歲樣子,臉呈“申”字形,說白一點就像是一個對在一起的括弧,中間圓兩頭尖、小圓眼睛,鼻子錘極小,兩個小鼻孔上翻,小嘴合不嚴實,總露出不太整齊的可能從不刷牙的垢牙。家裡有個老母,膝下就他一個兒子。他父親去世的早,加上他也沒文化。所以一直沒能成親。村裡靠城近,所以在開發樓盤的時代村裡本來少之又少的地全賣了。村邊有個電廠,年齡小點的學個駕駛證,貸款買輛大汽車,都幹起了往電廠送煤的差事。電廠煤款雖有拖欠,但日子都過得去。為由秦存腦子不太活絡,學不到駕駛證。那會農村大都是在冬天使用煤球爐子做飯和取暖,所以販賣煤球就成了新興的體力活生意。從煤球生產廠用人力三輪帶到規定的市場上,有人買跟人家談個價錢送到家裡,也能掙點錢養家餬口。可閒勞力太多,都盯上了這個行業,就開始了互相爭地盤、掙買主、掙價錢。你要一塊煤球3毛錢,另一個就只問買主要2毛9分錢。你只能咬牙再落價錢。結果爭來爭去買主合適了,他們這些販賣煤球的卻生意市場慘淡。有一天秦存剛來了個買主他好價錢2毛9分錢一塊煤球,結果另一個賣煤球的過來拖上買主每塊只要2毛7分錢。秦存一看到手的生意被搶斷。火冒三丈,再加上往日的積怨,和那人動起手來,結果被那人三拳兩腳打倒在地。就在那人拖著買主蹬著三輪走時,秦存在地上撿起一塊磚頭狠命找那人的頭上砸去……那人舍下親人走了,秦存也鋃鐺入獄,最後判了無期徒刑。真是為了幾塊錢,一人走向黃泉路,一人被囚四面牆,一個拋下妻兒老小,一個丟下白頭老母啊。

今天已是臘月二十六了,監獄仍是被灰色的天空包裹著,灰色的高牆,灰色的鐵窗,灰色的鐵柵欄,和下面一個又一個灰色囚服加身的犯人。都在這四面高牆裡極不情願地享受著灰色的人生。洗嗽的電鈴已經拉過。大家各自端盤洗嗽。今天啞巴跟得我很緊,他要的信我也給他寫了,他那會那會挺高興的。現在好像又有啥心事?洗嗽完,上樓時啞巴使勁搶過我的臉盆,走進我號裡。按要求給我擺放整齊。再走進他號裡給他的放好,就出來又遞給我一個馬紮,坐在我的身邊。掏出一支菸和火柴,在他嘴裡抽著後給我,再給自己點了一支,看著鐵柵攔外,悶悶地抽著煙,一會又掏出我給他的信認真地看,一會又疊好放進口袋。好像心裡恐懼什麼。

收風的號子吹響,監院裡也響起了收風的鈴聲,我起身向大家舉手示意:“明早見!”就回號裡了。我們都立正站在鋪下接受收風前的點名,這時我猛然見啞巴仇德又從號裡出來,扒在門上看我,並用手指指我,指指他的心窩。很快乾部和汪民上來,這時啞巴仇德才又看了我一下回到監號,眼裡好似又蒙上了一層霧。

我躺在床上總覺得啞巴反常的很,但也想不出為什麼。

昨夜沒有提人上路我思想有些鬆懈,迷迷糊糊睡著了。

“哐!啪!”傳出監號門猛烈的聲音,把我從夢中驚醒。巨大的聲音是從靳汐號裡傳出的:“點到名的收拾東西,在監院靠牆蹲下,用手抱頭,人與人間隔一米距離。靳汐、仇德!”緊接著是三號:“程鑫”……

隨後傳出啞巴肌理喔啦的叫聲。他經過我的監號時使勁拍打著我的監號,算是告別。靳汐、程鑫也小聲囑咐:“林峰,回去見了,自己珍重,我們會替你照顧好啞巴……”“謝謝,照顧好啞巴!”聽見武警低沉的聲音:“不準說話。”隨後發起牢騷:“今天怎麼了,這幾個犯人話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