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捕快面面相覷,俱都現出疑惑之色。程肅忙擺手道:“把傢伙都收起來,這位姑娘乃是大名鼎鼎的緝刀人,不得無禮。”又對那女子含笑抱拳道:“適才是程某有眼不識泰山,還望姑娘見諒則個。”
女子淡然收起短刀令牌,道:“無妨,程捕頭秉公職守乃職責所在,在下豈有怪罪之理?”
程肅審視著眼前氣度不凡的女子,笑道:“我等身在公門,早聽說過緝刀令乃刑部為緝拿通緝重犯而設的特殊之職,對緝刀人之名如雷貫耳,只是從來無緣得見,卻不想今日竟在此地相遇,當乃一大幸事。”
女子見他如此客氣,也只好拱手道:“程捕頭客氣了。”
十幾名捕快見這女子真是江湖傳聞中的緝刀人,一時都難免驚詫,紛紛收起兵刃向女子注目凝望,只因“緝刀令”這三個字無論是對逃亡的通緝要犯還是負責刑獄緝捕的公門中人來說,都是如雷貫耳的特殊存在。
誠如程肅所言,“緝刀令”乃當今朝廷為提高刑獄辦案的效率而破例由刑部設立的一個特殊職位。十幾年前,曾經身為刑部尚書的司空錯成為大雍王朝新一任丞相,他上任之後曾推行過許多變革新政,其中就有關於刑獄的改革建議。因他曾是刑部尚書,深知在一些重大刑案緝捕方面的利弊缺漏,特別是面對那些窮兇極惡的亡命重犯,各地府衙壓力極大。一些重大刑案已經被查明真相,但往往因兇犯武功高強而逍遙法外,其中並非各地官府緝拿不力,而是能力有限,尋常公門刑捕如何應付得了那些仗著武功高強而殺人放火的江湖兇徒?於是司空錯陳秉利弊上書當今皇帝,擬定以刑部之名設立一個特殊機構,專門負責捉拿被重金懸賞的通緝重犯,以減輕天下各地府衙在刑捕方面的壓力,由此“緝刀令”便因此而來。
“緝刀令”這個特殊機構被允許設立後,由刑部直接負責節制,挑選對朝廷效忠武功高強之人,經過嚴格訓練合格後,配發有獨特標誌代表身份的拘令刑刀以及告身文書,並在刑部記名後成為“緝刀人”。
但與尋常公門刑捕不同的是,緝刀人不吃朝廷俸祿,但若有被重金懸賞的通緝要犯被緝刀人捉拿歸案後,賞金由緝刀人獨自所得。而且緝刀人是由刑部直接負責不受地方官府節制,在捉拿重犯時更有臨時決斷生死之特權。所以緝刀人在刑部雖無明確官職品秩,但權力卻非同小可,所以緝刀令一經被允許推行後,各地府衙刑捕皆有耳聞,但緝刀人往往奔波於江湖以賞金為生,行蹤不定,能真正見到緝刀人的官府中人並不多,於是緝刀人這個名字更多的是神秘,也是逃亡在江湖中那些通緝要犯的噩夢。
如今出自刑部併名動江湖的緝刀人共有六人,而這女子便是其中之一。
所以當這幫捕快一見眼前女子就是傳聞中大名鼎鼎的緝刀人時,一時都有些難以置信,因為這個緝刀人居然還是一個如此年輕的女子。
“緝刀令自成立以來,曾抓捕過無數身犯重案的兇徒,真乃罪惡之剋星,尤其是那六大緝刀人,更是名動江湖,令人敬佩。”程肅清了清嗓子,看著那女子說道:“程某更早已耳聞,近幾年緝刀令中出了一位了不得的緝刀人,她也是六大緝刀令之一,武功深不可測,被譽為是除刑部總捕頭陳悲秋之外的第二高手,此人名喚謝安寧,正是一位年輕姑娘。”
那女子聽到這,膚色略呈小麥色的俏臉上依舊未見波動,只是禮貌性的微微一笑。
程肅又笑道:“實不相瞞,程某起初聽到此事時還不以為意,以為僅僅只是江湖傳言而已,不料今日竟真能見到謝姑娘真容,真乃一大幸事了。”客套恭謹之意溢於言表。
謝安寧微微擺手,道:“程捕頭過獎了,在下身為緝刀人,一來只緝捕通緝要犯,二來靠此賺些賞金,至於那些傳言不過虛名,程捕頭大可不必當真。”
程肅卻鄭重拱手道:“方才若非謝姑娘身手了得出手相救,此刻程某隻怕已吃了那兇徒的大虧,救命之恩,容當後報。”他見謝安寧目光已在茶棚內遊移,頓時明白其意,立刻省下客套之語,沉聲問道:“謝姑娘,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謝安寧微微蹙眉,道:“程捕頭,這裡乃兇案現場,還請勞煩各位兄弟保護一下。”言罷已自轉身邁入茶棚。
程肅連忙吩咐手下捕快,隨即跟著也進了茶棚,但他一走進去,便聞到一股刺鼻的焦灼之味,不由心頭一動,轉而看著滿地皆有火焚跡象,頓時疑惑大起。
幾名捕快大步奔出,對官道上圍觀人群大聲喝道:“府衙辦案,無關閒雜人等不可聚集,速速離去。”在捕快們的驅趕下,眾人只得一邊議論紛紛一邊終於各自散去。
不遠處的馬上上,王馬側頭低聲說道:“公子,我們也走吧。”
公子羽卻道:“不急,再看看。”目光卻依舊停留在茶棚內。
謝安寧快步來到茶棚內渾身浴血昏迷不醒的石庚醜身前,蹲下伸手試探了一下他的口鼻,見還有氣息便神色略緩,隨即出手如電連封石庚醜肩膀前胸數處大穴,止住了肩膀傷口的流血。同時開口道:“程捕頭來得倒是及時。”
她身後的程肅忙道:“謝姑娘有所不知,這些時日城裡不大太平,所以程某奉命在城外附近巡邏,恰巧有路人報稱這裡有人發生搏鬥,所以才急忙趕來。”
原來近日常州因鐵劍大俠李遠松之死引來了不少江湖中人來此聚集,因而引發了不少械鬥事端,其中還波及到了平民百姓。官府雖與江湖向來對立,但素來卻有著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只要江湖中人不危害到朝廷和百姓,官府一向都對江湖中人睜隻眼閉隻眼。可李遠松在常州乃是有名望的江湖大俠,他雖死得離奇蹊蹺官府至今沒有查到絲毫線索,可因他之死引來的那些江湖人私鬥影響到了常州城內百姓的安危,常州府衙可就不能視而不見了,不論是裝樣子還是撐場面都得要有所舉措,不能放任那些江湖人目無法紀引起混亂,所以這些天常州府衙在城內城外都派了很多捕快差役巡邏,確保一方太平。
謝安寧聞言也沒有多問,她從斗篷內的腰後百寶囊中取出一隻小瓶倒了兩粒紅色藥丸,捏開石庚醜嘴巴倒了進去,再一拍他胸膛,昏厥中的石庚醜喉嚨一動,藥丸已進了腹中。
程肅仔細盯著石庚醜看了半晌,忽然驚道:“他當真是那鐵臂神猿石庚醜!”當今朝廷各部下發的各種重要政令都是流通同步的,雖然頒佈下發的時間因區域不同時間會有出入,但基本都能達到統一,特別是像石庚醜這種驚動刑部的重大案犯的通緝令更是會擴散至整個大雍王朝所屬之地,各地州府郡縣都會第一時間得知並傾力捉拿,而常州自然也不例外,至今城門口的官府告示欄中還貼著石庚醜的通緝令,所以身為負責常州刑案緝捕之職的程肅當然對這個人並不陌生。
謝安寧站起身,又取出一卷紙展開,上面繪著一人畫像,旁邊有字數行,蓋著一方鮮紅大印,正是出自刑部的通緝懸賞令,而那畫像也正是石庚醜本人。
謝安寧將那懸賞令交到程肅手上,淡然道:“他還有一口氣總算沒死,否則在下就少了一萬兩銀子了。”
程肅看著地上的石庚醜,忽然嘆道:“此人窮兇極惡,刑部發的通緝令已有數年,卻始終無人能將他捉拿,如今謝姑娘能將他擒住,不論是對官府還是百姓,都是除了一大禍害,此乃大功德一件哪。”
謝安寧面色如常,她轉到另一邊那兩個斗笠漢子的屍首前,忽然皺起了眉頭。
程肅不清楚方才激鬥之事,見此不由皺眉問道:“這兩人又是何人?為何會死在這裡?”
謝安寧略微弓身仔細檢視身中毒箭而亡的漢子,隨口道:“這兩人包括逃走的那個都是在此埋伏刺殺石庚醜的人,這人是中了自己的暗箭毒發身亡,另一個程捕頭已親眼目睹了。”
程肅轉眼看向那具無頭屍首,回想起方才那驚魂一幕,不由背脊一寒,皺眉問道:“石庚醜乃刑部通緝要犯,何人竟會刺殺於他?”
謝安寧已起身走到那顆斷頭前,聞言道:“他在江湖上惡名昭著,想殺他的人很多,但這三人明顯並非尋仇報復而來,因為他已落入我的手中,只要一進官府大牢遲早都是死路一條,可他們為了殺他不惜連我也一起暗算,手段毒辣陰狠,好像不將他殺死在此誓不罷休,所以這很不合理。”
她一邊盯著那顆雙目暴突死不冪目的腦袋,一邊語氣平淡的說道:“不過在下只負責抓捕,對查案之事並無興趣,如果程捕頭有心查明其中真相,就只能勞煩你自己了。”
程肅一時滿腹疑惑茫然,他思索片刻無果,只得轉頭對手下喝道:“別都一個個幹杵著,還不趕緊過來做事?”
其餘捕快這才想起還有正事沒做,於是幾名捕快立刻進入茶棚,從隨身口袋中取出筆墨紙硯,將案發地點死亡人數還有死者特徵死因一一繪圖記錄在案,另有人找到了被嚇得半死的茶棚老頭詢問所見過程,其中重點記錄有一嫌犯殺死同夥後奪馬在逃。
而謝安寧卻一直在端詳著那顆斷首,她忽然目光一閃似有發現,忙蹲下伸手摸向那人頭的下顎,在她不斷仔細摸索之後,忽然就從那人臉上揭開了一張人皮面具。
面具之下,是另一張陌生男人的臉,只是那慘白的臉上依舊面帶驚恐雙眼暴突,似是到死也不相信他竟然會死在同伴的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