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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一片亂麻

我下意識地看向床底,那雙毛拖鞋探出個磨破的鞋頭,那是我打暑假工發的第一筆收入給她買的,現在鞋頭的棉花都變黑了。

“您摸摸,真的是我。”我半跪在她面前,把校園卡輕輕放進她手裡。卡片擦過她指腹的老繭,那些老繭都是以前在紡織廠被絲線勒出來的。

在她患上阿茲海默之前,她曾是紡織廠最好的紡織工。

可她像是沒聽見我的話,突然安靜下來,拿著校園卡切著她手裡的橘子,嘴裡嘟囔著:“小默該放學了,給他留個橘子。”

夕陽透過貼滿橘子皮的窗格灑進來,在她臉上映出一片片破碎的光斑。

看到這一幕,淚水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啪嗒”一聲砸床上,想起她年輕時,最討厭在紡織廠三班倒,可就為了給我攢學費,連續三年都沒換過班。

我鼻子一酸,又說了一遍:“媽,我考上大學了。”這次,我把每個字都說得又慢又清晰,就好像要把這些字一個個刻進她心裡。

她卻還是像是沒聽見我的話,哼起了紡織廠廣播的上班號。

搪瓷杯裡漂著乾巴巴的橘子皮,就像承載著那些無法實現的陳年舊夢。

我伸手抓住她顫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保溫杯裡的陳皮隨著水面一起一伏,承載著這十八年的光陰,在這滿是消毒水味兒的空氣裡,慢慢沉了下去……

我終於平靜了下來。

我坐在陪護床上,隨手掏出阿坤給我的樓盤宣傳單,翻看著。

突然,母親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像發了瘋一樣衝過來,伸手就去撕扯那張傳單。

她的指甲用力地在“建安集團”四個燙金字上摳著,不一會兒,紙頁上就被摳出了一道道血痕。她嘴裡不停地喊著:“壞人!他們是壞人!”

那聲音尖銳又絕望,在病房裡迴盪。

“媽,你怎麼了?”

我被母親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懵了,呆立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等回過神,滿心都是困惑和恐懼,心裡直犯嘀咕:這“建安集團”到底和母親有啥深仇大恨?怎麼看到這傳單就變成這樣了?我趕忙伸手想去拉住母親,一邊拉一邊說:“媽,您冷靜點,這就是張傳單啊。”可母親根本不聽,力氣大得驚人,拼命掙扎著,雙手還在不停地撕扯傳單。

“媽,你到底怎麼了?你認識這個地方?”

我萬般不解,我媽根本就不可能和建安集團有任何的交集。

即便是有,也可能是父親曾經在他們的工地上幹過活。

這時,母親突然掙脫我的手,把撕成碎片的傳單扔向空中,紙片像雪花一樣紛紛揚揚地飄落。她癱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嘴裡還在不停地喃喃自語:“壞人……別過來……”我趕緊蹲下,把母親抱在懷裡,輕聲安慰:“媽,沒事了,壞人都走了。”可我的內心卻再也平靜不下來,緊緊盯著地上那些傳單碎片。

只感覺大腦一片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