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這麼想著,羅九娘怔了怔。
片刻後,一滴眼淚落在了她捏著點心的手上。
她會做三十多種粥,二十多種蜜糖點心,從前她在小廚房裡調羹弄蜜,何等自得其樂,可曾想過十年後,就是這般光景?
苦意和酸澀從胸腔裡翻湧而上,幾乎要把嘴裡的點心浸透,她一點一點逼著自己嚥下去,這點自怨自艾的苦,比起她這些年裡吃的苦,又算得了什麼?
陳家人也沒閒著,又腿腳利落的想要趁機從後門出去喊了巡街的來,很快又溜了回來,急慌慌地說:
“三伯,後門也被人堵了。”
陳家族老沒說話,幾個年輕人先急了,搶著步子就要往黑油門外衝,剛到門口,又擠擠挨挨一步步退了回來。
自黑油門外,十幾個成排站著的精壯大漢已經跨門進來了。
四方方的小院子陡然變得狹窄,一群老老少少的男人早就離座避到了一旁,現在更是連大氣也不敢喘。
只能眼睜睜看著羅庭暉大步一跨,徑直坐在了羅九娘右手邊的椅子上。
手邊的案几上有一張薄紙,正是陳家準備的休書,他拿起來看了一眼,嗤笑了一聲。
身子往左一靠,容貌如衛玠宋玉,行事如修羅夜叉的年輕人沒開口說話,而是環顧整個院子,用一雙極亮的眼裡裡外外地看,看得人心頭髮慌。
一個穿著赭石色綢袍的老者等了半天,終於上前一步,說道:
“羅家賢侄,你今日上門,到底是所為何事啊?”
他說話的時候,終於有人去把陳進學扶了起來。
羅庭暉將這老者也上下打量一番,才慢悠悠開口:
“您哪位?”
老者乾笑了下:“我是我這三郎的親伯父,侄媳婦還得稱我一聲二伯。”
“原來是陳家族老。”羅庭暉輕輕點了點頭,“我年紀輕,九姐嫁人的時候我只聽說陳家書香門第,家風極嚴,族中的老賢達也都不是尸位素餐的廢物。”
俊美無儔的年輕人說話像是吐刀片,颳得陳家族老臉皮疼,他勉強撐著臉上的笑,還想說什麼,卻聽羅庭暉話鋒一轉。
“陳進學毆妻致殘,你管了麼?”
“陳進學停妻另娶,你管了麼?”
“陳進學要將自己的髮妻賣了,女兒也賣了,你們陳家的規矩又去哪兒了?該管的不管,我鬧上門來你倒跳出來遮掩,什麼書香門第?分明是吃人不吐骨頭豺狼門第!”
春日裡的太陽曬得人眼暈。
老者喉頭哽了哽,才說:“羅賢侄你怕是有些誤會,我家三郎行事,整個海陵無人不曉,乃是有古君子之風,怎會做出過毆妻之事?”
“嘖”是羅庭暉嗤笑了一聲,“古君子?你是不是以為我一個開酒樓的讀書少,不知道那些‘君子’裡也有殺妻砍妾的貨色?*”
低頭一撩袍角,他換了個姿勢坐著,又慢悠悠地說:
“看來我跟你們講理也是多餘,既然我九姐的腿斷了,陳進學的腿又何必留著?來人。”
大漢們齊齊看向他:
“聽東家吩咐。”
手指一抬,歪坐的年輕人遙遙指了指陳進學。
“先斷了他左腿。”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