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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身世之謎

“的確好喝,往日裡不曾瞧見過這樣的喝法,舅母真有辦法。/\/\.banzhuㄚc/\/\”我淺抿了一口,放下茶盞,對舅母恭維道。茶是好喝,只是我眼下複雜的心境,白白糟蹋了它的珍貴雅緻。

許是看出我有些心事索然,稍坐了片刻,舅父就說帶我出去走走消食。我乖巧的跟在他的身後,一路穿過廳房,走回了母親少時、我現在居住的西廂院裡。月光如水的灑在小小的院落,杏樹層層密密的枝葉像裹住了一層銀灰,青杏點點,微風裡搖曳。杏樹旁的鞦韆架,孤零零的像矗立了很多年被主人遺棄的孩子,架下雜草野花繁盛。我想象不出當年的少女在杏花樹下盪鞦韆的樣子,有沒有明媚如花、有沒有笑聲如鈴。我記憶裡的孃親,永遠都是沉靜的,那片沉靜現在想來,卻是瀕死一般的寂然哀傷。

舅父的目光隨我落在鞦韆架上:“你母親小的時候,最愛就是在春日裡的杏花樹下盪鞦韆,那鞦韆架,還是你外祖父和我一起動手幫她搭的。”他的話語停頓了一刻,似是有一些歉然:“好多年都沒有人坐過了,霜兒也不喜歡這個。明日叫園丁來修理一下吧,你得空可以坐坐。”

春日裡的杏花樹,孃親坐在下邊,粉白的杏花瓣定是落滿了她的肩頭。我本想說不必了,我從小到大,沒有蕩過鞦韆,孃親也從未和我提及過她少時關於鞦韆架的記憶,或者說,孃親對於她的過去,似乎是記憶裡被抹去的一塊空白,隨她的流離一起埋葬在了身後。可我只輕輕的啟了啟唇,將那一段令人傷感的話吞嚥了回去,靜靜的跟在舅父身後,繼續聽他追憶。

十四年前,外祖母患疾,家中請了大夫每日過來問診。可巧我娘絳雲連近來食慾不振、常感暈眩,就請了醫士一併號脈,結果,這一脈竟是喜脈。即刻在將軍府掀起軒然大波,外祖父震怒,孃親尚未婚配就已暗結珠胎,掃盡沈家顏面,有辱列代先祖之祖訓家風。可任憑外祖父如何責打,孃親也始終不願說出腹中胎兒是何人所為。盛怒之下,不顧外祖母的苦苦哀求,外祖父當即斷絕了與孃親的父女關係,差管家替她找一門遠方親事,但不得提及外家何人,家居何處,並終生不再相見。適逢那蘇福全來京都經商,這蘇福全貪戀孃親美貌,誤以為孃親是家道中落之女,未曾細問,便匆匆娶回了蘇陽。等到舅父征戰回來,一切晚矣。

這一別,就是14載。外祖母因終日思念女兒,總是以淚洗面,幾年後便帶著遺憾撒手人寰。外祖父雖是不提,但內心裡想必也應是悔恨的,早早的便蒼白了頭髮。昔日恆馳沙場、令敵軍聞風喪膽的“定國將軍”,花甲之年就已纏綿於病榻。直至上月,駐守邊疆的舅父接到家書,知外祖父已時日無多,臨終前終於想見一見女兒及她當年腹中的孩子。於是,才有了舅父蘇陽尋我未果、依照康嬸畏罪自殺前留下的線索、引出渭州城搜尋一事。

“宸兒,你母親有沒有和你講述過你的身世?”舅父突然問我。

我抬頭望向舅父,很平靜的搖了搖頭:“孃親沒有說過,如果舅父知道,還請告知宸兒。”

舅父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月光柔柔的照拂著,在他英武俊朗的臉側留下一個淡淡憂傷的陰影,他的雙眸即使此刻在柔軟的月光下依然像獵鷹一樣鋒利明亮,像泛著冷冷的寒光。他苦笑著搖了搖頭:“你母親當年寧願被你外祖父趕出家門,也不願透露半分,沈秀從小和她一起長大,比我這個做哥哥的還要親近,她也說不知曉內情,看來,你母親是鐵了心的要將這個秘密封存起來。她臨走前可曾留下什麼話或者物件給你?”

我低頭沉思了片刻,孃親看上去溫軟如水,其實骨子裡深刻著將門虎女的剛毅堅韌,即便是病重昏迷時,也不曾透露出什麼端倪。我的身世令她揹負了一個恥辱的標記,但她依然給予了我全部的愛,沒有顯露出絲毫的怨恨,或許,我可以認為,她當初是心甘情願的。可是,她為什麼對我也要隱瞞呢?是出於對我的保護還是有其它的難言之隱?她倒是留下了一架古琴和一個紫玉簪給我,但那古琴據我所知是她離家時從府裡帶出去的,後來在我被拐賣時遺失了,只餘下了紫玉簪子。

舅父也確認古琴無異,我從髮髻上取下紫玉簪給他。月色有些迷濛,看的不太真切,我倆又移步至書房。燈下,他執著簪子反覆辨認了好久,復又有些疑惑的把它還給我:“你母親在家時,飾物雖多,但常戴的不過一二,這紫玉簪我印象中卻是不曾見過的。她離家時,大部分的飾物都沒帶走,這簪子也不算是特別貴重之物,既然她最後留給了你,想必有她的緣由,你好好收著便是。”

我點頭稱是。又坐了少頃,夜漸沉,舅父起身離去,叮囑我早些休息,只怕這幾日還要辛苦。

果然,外祖父當晚就故去了,彌留之際,將我的手交到舅父手中,隨著眼角緩緩淌落的一滴濁淚,闔上了雙目。天地間還是一片混沌灰白,定國府裡壓抑的悲鳴聲如同遠古的號角,劃破了黎明前的陰繆。

翌日,宮中傳來御旨,定國大將軍一生戎馬丹心、忠君愛國,帝深感哀痛,追封其為仁義定國候,三日後出殯,帝將親臨一送,以示君恩。

出殯之日,朝安城沿街百姓主動懸掛起白紗,由於我大周皇帝宇文成泰也要親臨,因此,沿街兩側均有官兵把手,不少老人只得遠跪於外側為外祖父揮淚送別。舅父與軒哥哥手持哭杖和引魂幡引棺而行,我與舅母、如霜姐姐等女眷坐於馬車跟隨其後。

車馬一路行至城東,外祖父的墓園依皇陵而建,寓意死後常伴君王。陵園約佔著半個山頭,蔥鬱的冬青樹遠遠的由山腳蜿蜒至山腰,掩映著清一色白玉石建造的陵墓。由於外祖母幾年前就已葬入,依照她生前的習好,陵墓廊欄兩側每隔幾步就雕立著一尊形態各異的佛像。外祖母乃我朝已故誠王的女兒,算起來宇文成泰還得叫她一聲姑祖母。她與外祖父合葬此處,既陪伴著夫君,又遠遠的仰望著自己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