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橋頭處,看到許多青年男女均在曲河兩岸燃起盞盞蓮花燈,然後放到河中,讓它緩緩逐流而去。她不禁有些好奇,請教寧軒哥哥,哥哥告訴她這是朝安城每年的習俗,原本是為了紀念故去的親人,傳說曲水直通冥界地河,可將親人的思念帶給三生河畔的亡魂,祈願他們早日轉生為人。但現在已成為了青年男女月下相會、祈盼愛情的一種方式。她問沈寧軒:“哥哥你有放過河燈嗎?”
沈寧軒的臉撲的一下就紅了,還好燈下朦朧,看的不是那麼明顯:“我怎麼會放過那個?那是你們女孩子家的玩意。走,哥哥帶你去前邊看熱鬧,城裡的首富張家今天特意重金設了箭臺,比箭奪寶,咱也去找點彩頭。”
張家的箭臺就設在橋對岸不遠處。遠遠的便看到裡三層外三層的圍得人山人海,不時還傳來一陣陣唏噓或者喝彩聲。沈寧軒骨子裡的英雄熱血又沸騰了起來,拉著妹妹就往裡邊擠。好在他個子高大,又是習武之人,左推右搡的倒也順利殺出來了一條康莊大道,將蘇以宸安然帶到了最裡邊。箭臺長有10餘丈,最遠處設了一道尋常的紅心靶。張府的管家摸著山羊鬍子笑眯眯的站在一側,賣力的邀請男女老少、無論獵戶商販,還是武人雅士,都上前一試,射不中沒關係,射中了就可以到他那裡領紋銀10兩,還可以進一步挑戰今晚的神秘大獎。神秘大獎用一塊紅綢布搭蓋著,從形狀來看是個四四方方的盒子,也不知裡邊裝著什麼寶貝。許多人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卻往往都在挑戰神秘大獎時敗下陣來,那挑戰關是枚寸許的銅錢,張家挖空了心思將它繫於紅繩上,然後懸掛在一個不斷左右搖晃的木架下方。唯有一箭射穿了銅錢者,方是今晚的神秘大獎得主。這挑戰的可不僅僅是箭術了,簡直是心箭合一的境界。
沈寧軒觀看的目不轉睛,他4歲起在爺爺的指導下習武射箭,16歲便跟著父親沙場歷練,素有“玉面小將軍”之稱。此時看到競技,就如同飢渴的人看到甘泉,心癢難耐。蘇以宸興趣了了,心裡惦記著寧軒哥哥剛說的放河燈為親人祈願。看沈寧軒這會正在興頭上,估計一會還得挽袖子上陣,一時半會結束不了。就輕輕扯了扯他袖子,附在他耳邊說道:“哥哥,我去看會河燈,一會回來找你。”
沈寧軒眼睛都沒轉過來,嗯嗯了兩聲,人太多吵鬧得很,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她也顧不得那麼多,奮力擠了出去。
河邊就有賣河燈的小販,她認真挑了一盞,下意識的去摸腰間的錢袋掏銀子。低頭一看,腰上空空如也,錢袋早就不翼而飛,也不知道是剛才人多時候不小心擠掉了,還是被誰順手牽羊給摸去了。真是糟糕透頂,她衝小販歉意的一笑,戀戀不捨的放下花燈。那小販看了她一眼,這樣的情形可能早都見慣不慣,他也笑了笑:“姑娘,錢袋丟了?沒關係,我看你也不像是欺詐之人,這上元節放燈每年一次,不要錯過機會,要不你看看身上可有什麼值錢之物?我給你抵換一盞便是。”
這小販貌似老實,卻恁是滑頭,蘇以宸身上除了首飾,哪裡還能有什麼值錢之物,他這花燈五錢一盞,就想換她身上一件首飾,真如憑空掉餡餅一般的買賣。雖知小販黑心,她卻也無奈,她此時身無分文,但如小販所說上元節放燈每年一次為孃親祈福的機會,她不想放棄。咬了咬銀牙終於狠下心來,伸手摘了耳上的一對湖珠耳墜,遞過去。小販滿臉都盪出了笑意,喜滋滋來接。
身後憑空伸出一隻手來,搶先將一兩碎銀遞到了小販手上:“這位小姐的燈錢我付了,你給她燈和紙筆。”
蘇以宸愕然回頭,他一襲白色錦袍,光華耀眼的站在身後。滿大街都是人來人往,突然人潮都往後湧去,天地間彷彿只有這一個潔淨明朗的身影。在冰冷寒冽的冬夜,帶著暖暖的笑,雙目如星河璀璨的盯著她。
“公子。”她低低的喚了一聲。
“我陪你去放河燈。”他暖暖的笑,沒有解釋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也沒有問她為何不再奏綠綺,只說陪她去做她此刻最想做的事。
“嗯。”蘇以宸亦低低迴應,不問也不去解釋。
沿著河岸往下走不遠,放燈的人相對少一些。兩岸的燈火溫柔的淺映在緩緩流淌的河面,碧波盪漾碾碎了滿河的星光。他淺笑著向她伸出手,那手並不寬厚,卻堅實而有力,扶著佳人走下一階階河堤。恍然有風輕輕的拂過,像春日裡帶著花香的令人燻醉。他為她點燃河燈,看她輕捧著將燈放入水中,目送它逐著東去的流水,與萬千河燈匯聚,然後消失在遙遠的盡頭。這一刻,哀痛,但並不再覺苦。
蘇以宸收回遠處的目光,轉頭看他,他亦在看自己,點點星眸裡俱是暖暖笑意。她的臉咻的微微發燙,故意問道:“公子是一個人來的麼?”
他微微一笑,抬手指了指不遠處的燈影下,一道朦朧的青色身影:“我的僕從,宋遠,你那天有見過,他隨我一起。我送你回去箭臺吧,你兄長估計已經射完箭,該尋你了。”
蘇以宸再次愕然,不是偶遇,而是他一直都跟在自己身後,也許從她出府門的那一刻起。如果她今晚沒有出來,如果她沒想要放河燈而離開寧軒的身旁,那他豈非就只能默默的等,或者遠遠的看?她心中不知究竟歡喜還是酸澀,隨他一起緩緩往箭臺的方向走去。
果然,未行多遠,就聽到了沈寧軒在人群中急急聲呼喚:“宸兒,宸兒,你在哪裡?”
聲音越來越近,往二人所在的位置而來。蘇以宸停下腳步,凝望著他,他依舊帶著暖暖的笑,淡然,從容,彷彿相見是喜,別離亦歡。已經隱約能看到寧軒哥哥的身影,蘇以宸從袖中掏出錦帕,迅速塞進他手中,然後別過身去,往前奔走了幾步,向沈寧軒揮手回應:“哥哥,我在這呢。”
“宸兒,你怎麼到處亂走,害我好找,我怎麼看到剛好像有人和你在一起?”
“沒有啦,哥哥你眼花了……”
蘇以宸笑著離去,她知道在身後不遠處,有一道明亮的身影,就像她知道,每隔幾天,望月樓的簫聲就會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