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長久地跪在那兒,一本佛經幾乎被他讀爛。似乎只有在這兒,他的靈魂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寧。沒有他的生意,沒有那些女人,沒有紛爭,更沒有商場險惡。父親是一個多麼優秀而俊美的男人,可能世界上三分之二的女人見到他都會為他動心。他不但有著超群的商業經營才能,還有著內斂的、深沉的精神素養。他可以在外和在內判若兩個人,跟藍波在一起時只是一個父親,而不是一個商場老闆。
但只有在這兒,這個地下的佛堂,她才能感受到父親從沒表現出來的哀傷和空靈。他就像死了一樣的虔誠,從不多說話。他的表情也像一座雪山,有著不可告人的神秘。他會讓藍波也讀一些佛經,瞭解佛教中的至理,而不會在現實社會中迷失。
但是,他沒有告訴她,她的母親到底是誰,其實連他自己也無法面對她母親已死的現實――他在潛意識中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希望她能夠復活,能再一次帶著他親近西藏高原深處的那些寺廟,再在那些氣勢磅礴而美麗的寺院中焚一炷香。
他覺得那些跟她在雪山深處相伴的歲月迷人無比。那時,空氣裡只有祥和、平靜,她就像他的女神,每當她注視雪山,他就會發現她如同月光,或者另一種潔白皎然的物質。她的語言不多,只是誦經、唱宗教問,然後就是打坐。在轉經筒旁,他曾為她拍下美麗的肖像。她告訴他心氣平和的方法和無上瑜伽的修煉之道。
他們常常共處一個密室,在裡面點燃一個爐火。她會以一首獻給雪山的讚美歌起頭,把聖水澆在他的頭上。然後,兩個人盤坐在爐火邊,唸誦經文,並且彼此交予。微光進來,他發覺自己也在向著聖潔邁進,俗世的繁華逐漸離他而去,而眼前的這個女子則幾乎成為了與他性命攸關的所有。他跟從她,信賴她,將自己給她。
就在那個密室空間,兩個人有了第一次的雙修。他體會到了跟其他女人在一起絕不相同的、心無雜塵的快樂。那是從身體下部向上的一股動力,是一種精準的熱氣,也是恢復他身體活力的一種氣體。他感知著性的過程中身體心靈的變化,隨時隨地和自己的身心融為一體。她指導他關注這一切的變化,並告訴他身心舒活的秘密。
性,是萬事萬物的靈,也是孕育。它的神秘作用至今讓無數宗教法師為之振奮。它潛伏在身體裡邊,悄然地滲透、振盪、集聚,並且等待爆發出它的功效,給人百倍的活力。木真也是一個研究性的女法師,她十分明白這看似輕薄的力量背後的神聖――它可以穿透約束,讓人進入極樂,剝奪人心理上的防線,瞬間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它不懼生死,因為它本身就掌管著生的大權。它的直接後果就是生,是萬物的光。
蘇無海還記得二人躲在密室中的情景。他看到木真裡邊穿了一件透明的法衣,是輕薄的白色,也是始初的顏色――那顏色如此的炫目,像白色閃電一般擊中了他。這件衣服下面,什麼也沒穿,軀體因為爐火以及修煉的關係變得有一點溼漉漉的,於是,那胴體就越來越清晰,讓他有一種燃燒的衝動。
她胸前掛著一串象牙和珊瑚做成的佛珠,上面有繁複的花紋。她摘掉頭紗,黑色長髮如瀑布一般傾瀉而下,整個後背都鋪滿了髮絲。他第一次看到她這般嫵媚,猶如真正的女神。她赤足走下蒲團,在地面行走。木頭地面發出響聲。她腳上戴著腳環,發出碰撞聲。她微閉上雙眼,繼續誦唸,並來到無海的蒲團邊。
藍波和父親
藍波和父親一直在生命中對視,他們似乎成了彼此的恥辱――一個生命的到來要另一個生命的死去作為代價,這似乎也太殘酷了。父親習慣說她是他從納木錯湖邊撿來的嬰兒,但是她還是深信他是她唯一的父親,因為她能感覺自己跟他之間的連線,那是直覺,不容分說,似乎自己本來就是從他的精血中誕生,她只是,在宿命的某處,漂泊浪蕩。
她是他的女兒,就想要分擔父親的憂傷――沒有妻子的父親,沒有打算再娶,他曾經一度把精力全部花在事業上。他建立起自己的香水製造王國,而他的成名之作,就是那名為“女味”的香水。那是他花了三年的時間躲在西藏某個寺院裡面研製出來的,據說他因為要研製這瓶香水,曾經用了埋在地下的女性法師屍體的異香作為原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