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當人類死去,當脫離了與這個世界相連的生機,他們的靈魂卻會被地獄所吸引……因為地獄,在本質上,更接近虛無之海。
埃德深深吸氣。
“所有的靈魂嗎?”他問。
“原本是這樣。”曼妮莎有些遺憾地回答,“但在那位‘復仇者’在地獄裡轉了一圈之後,諸神在兩個世界之間另加了屏障。你能看到人類的靈魂……你知道他們有不同的色彩,罪孽深重的人,總是更渾濁一些——現在,只有他們會被拖進地獄。事實上,他們也的確是最‘好用’的。其中有一些,甚至能變成相當‘稱職’的惡魔……大概比真正的惡魔還要稱職一點。”
“無信者呢?”埃德不放心地追問。
“如果‘無信’是指並不信仰任何神明的話,那並不能算是什麼罪行,尤其是對人類而言。”曼妮莎回答,“那樣的靈魂反而是最自由的靈魂。他們並不會進入地獄,除非像你們那位牧師一樣,非得強行開啟一扇門鑽進去。他們會徘徊於這個世界,直到徹底消失……人類的靈魂其實很容易消散,許多人一旦死去,意識便也隨之消失。強烈的情緒,或堅韌的意志,才能讓他們存在得更久一些。如果願意,他們也可以飛向諸神懸掛於天空的星辰,成為保護這個世界的力量之源。永恆的聖殿或許並不存在,美好的靈魂卻並非沒有容身之地,他們存在或消散,都自有力量。”
又或者,他們會進入虛無之海,飛向另一個更加遙遠的世界,即使不能到達,即使會化為虛無之海一點小小的浪花,甚至被另一種力量,另一種存在所吞噬,他們至少也見過了這個世界之外的浩瀚。
又或者,他們能變得更加強大,強大到……成為一個新世界最初的萌芽。
強烈的仇恨與不甘讓安克蘭拒絕承認,這其實也並不是多麼糟糕的結局。那片海,是來處,是歸處,是毀滅也是新生,有無盡的恐懼,也有真正的安寧。
曼妮莎大概能猜到埃德為什麼會問這個,回答得格外耐心又仔細。埃德微微低頭,沉默地向她致謝。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會在另一個問題上讓步。
“這樣的話,”他說,“如果兩個世界被分開……虛無之牆還能存在嗎?”
“哦,它當然能。”曼妮莎合起雙手,散發出由內到外的愉悅:“一個神明的力量,怎麼可能撐不起一堵牆。何況,當我們的世界不再是你們的屏障,想要維持它,可就容易得多了。”
“可是,”埃德指出最大問題,“你們……沒有繁衍的能力。”
列烏斯的力量再強大也總會被消耗殆盡,而一個只有死亡沒有新生的世界,會迅速滅亡。
“這是我們自己的選擇。”曼妮莎飛快地回答,彷彿這個問題她也已經考慮過千百次,仍堅定不移:“生命總會找到出處……倘若不能,至少我們能自由地死去。”
埃德卻只是懷疑地看她一眼。
“好吧。”曼妮莎攤手,改口道:“我們已經找到了辦法。”
埃德繼續看著她,她也只是保持著微笑,顯然不打算再吐露更多。
“這實在是很私密的事呢。”最後她無奈地開口,帶著一點故作神秘的笑容,“當然,如果你真的好奇,我也不是不能告訴一點啦。”
埃德的寒毛豎了起來。他很確定惡魔會告訴他的絕對不是他想要知道的。
“不用了。”他十分乾脆地拒絕,“那確實是你們自己的事。”
曼妮莎笑著,繼續慫恿:“無論如何,如今兩個世界的屏障都已經破碎不堪,你們既然想要擊敗熾翼,顯然也沒打算只是修修補補,不是嗎?”
埃德無法否認。
“所以,”惡魔笑眯眯,“這是最好的時機。我們可以為各自的世界創造新的規則——不再受控於任何神明的規則。你們的神不會再阻止,說不定還會幫你們最後一次,而我們的神……我們會讓他無法阻止。”
她聽起來如此自信,而她所描述的未來又如此美好,埃德卻更加謹慎地往後縮。
“聽起來你們計劃周全,信心十足。”他說,“我實在不知道我們有什麼能幫你們的。”
“哦,自信一點,小傢伙……”活了千萬年的惡魔慈祥地微笑,“你們當然有。你甚至知道該怎麼做……而你們做起來也比我們容易得多。”
埃德呆了呆——他知道嗎?
當他努力去回想,才從他被那些太過久遠的“故事”塞得滿滿當當的腦子裡,挖出一點“可能”。
他想起大法師塔。
“那個法術……”他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