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忠正躺在炕上,眯著眼睛抽水菸袋。外頭有人嚷嚷,他只當沒聽見。劉元慌忙跑進來報信:“向爺,有人從外頭回來,說全義利記被衙門抄了,蘇如齋跟夥計們都被抓起來了!”
向忠驚得坐了進來,問:“啊?知道是哪個衙門嗎?”
劉元道:“聽說領頭的是陳廷敬的人。”
向忠摔了水菸袋,罵道:“奶奶的陳廷敬!”
劉元說:“向爺,同衙門,我們可不能硬碰硬啊!”
向忠站了起來,拍桌打椅道:“陳廷敬敢把咱一千多號役匠都抓起來?咱還不相信有這麼大的牢房關咱們!老子就是要同他玩硬的!”
散了朝,明珠立馬在吏部衙門召集九卿詹事科道會議。薩穆哈同科爾昆先到了,徑直進了二堂。科爾昆說:“明相國,我琢磨著,寶泉局銅料虧空案,咱皇上可並不想按陳廷敬的意思辦。”
明珠點點頭,又搖搖頭,誰也弄不清他的心思。
薩穆哈見明珠這般樣子,心中暗急,說:“明相國,陳廷敬是想借銅料虧空案,整垮滿朝大臣哪!”
明珠道:“我等只管遵循皇上意思辦事,不用擔心!”
科爾昆見明珠說話總是隔著一層,心中不快,卻只好拿陳廷敬出氣:“他陳廷敬總把自己扮成聖人!”
明珠道:“陳廷敬有他的本事,你得佩服!錢法還真讓他理順了。新錢鑄出來,已經沒有奸商毀錢了。好了,你倆先去正堂候著吧。各位大人馬上就到了。”
薩穆哈、科爾昆從二堂出來,正好陳廷敬、徐乾學也到了。官場上的人,暗地裡恨不得捅刀子,面子上還是要過得去的。薩穆哈拱手朝陳廷敬道:“陳大人會算賬、善理財,我這戶部尚書,還是您來做算了。”
薩穆哈這話雖是奉承,陳廷敬卻聽出弦外之音,輕輕地頂了回去,笑道:“我們都是替朝廷當差的,哪裡是薩穆哈大人讓誰做什麼官,他就做什麼官!”
薩穆哈聽了只好賠笑。人都到齊了,各自尋座位坐下。這時,明珠才從裡面笑眯眯出來,大家忙站了起來,都道著明相國好。明珠先坐下,再招呼道:“坐吧,坐吧,大家坐吧。”
大家坐下,都望著明珠,等他發話。明珠道:“皇上著我同諸公會審寶泉局倉庫虧空一事,望各位開誠佈公,盡抒己見。陳大人辦事精明,大家有目共睹。滿朝臣工都辦不好的錢法,陳大人一接手,立即有了起色。”
薩穆哈接了腔:“明相國,如此說來,我們在座的都是飯桶,只有陳大人頂天立地了?”
明珠笑道:“我這是就事論事。陳大人治理錢法有他一套本事,我們都是看到了的。”
明珠越是向著陳廷敬說話,別人對陳廷敬就越是嫉恨。薩穆哈又道:“聽說陳大人奏請皇上,寶泉局虧空的銅料,要我們歷任郎中監督賠補。”
一時滿堂譁然,都朝陳廷敬搖頭。科爾昆道:“敢問陳大人,我們這些任過郎中監督的人,任期有長有短,不知是該均攤虧空,還是按任期長短攤?”
陳廷敬道:“如果誰能拿出倉庫交接賬簿,確認沒有虧空的,可以一兩銅都不賠。”
薩穆哈道:“科爾昆大人有倉庫交接賬簿,說明我們各任郎中監督都沒有虧銅,都是在許達手裡虧的。”
陳廷敬道:“薩穆哈大人,您得相信一個道理,白的不可能變成黑的。”
科爾昆說道:“陳大人意思,我科爾昆是做了假賬?皇上都量我沒有這麼大的膽子,陳大人實在是抬舉我了。”
薩穆哈道:“我們信了陳大人,歷任郎中監督都是貪官;信了科大人,就只有許達是貪官。”
明珠道:“話不能這麼說嘛,我們相信事實!”
在座好些人都是當過寶泉局差事的,有話也不便直說。場面僵了片刻,高士奇道:“從順治爺手上算起,至今四十多年,寶泉局經歷過這麼多郎中監督,若都要一追到底,我體會這該不是皇上的意思。”
徐乾學說:“皇上寬厚仁德,但寶泉局虧下的是朝廷的銀子,這個窟窿也不應瞅著不管。陳大人的想法是務必填補虧空,至於如何填補,我們還可想想辦法。”
明珠問:“徐大人有何高見?”
徐乾學說:“我粗略算了一下,寶泉局虧空的銅料,大約合六萬一千多兩銀子。”
徐乾學話沒說完,科爾昆打斷他的話頭,說:“我也算了賬,如果要我們歷任郎中監督賠,每人要賠四千五百多兩銀子。”
薩穆哈馬上嚷了起來:“我居官幾十年,兩袖清風,賠不起這麼多銀子。”
明珠道:“道理不在是否賠得起,而在該不該賠。如果該賠,賠不起也要賠,拿腦袋賠也要賠。”
科爾昆道:“我相信歷任郎中監督都是清廉守法的,拿不出銀子來賠補。賠不起怎麼辦?統統殺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