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沒有醉駕啊同志。”
“駕照!”
嚴謹露出一臉苦相,“您知道俺們那旮旯啊,是革命老區啊,生活苦哇,沒錢哪……現在掙點兒錢多不容易啊!物價飛漲,油價也飛漲,房價更是漲得離譜,您這樣對待革命群眾,忍心嗎?是在貫徹執行黨的和諧社會政策嗎?”
季曉鷗哧哧笑出聲,覺得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獎沒有頒給他真是可惜。
交警卻是個不識趣的,不但沒有笑,反而拉長臉:“你是把駕照交出來呢,還是想讓我把車拖走?”
嚴謹牙疼似的皺皺眉,微笑消失了。
這個小交警說話太過生硬,令他感覺十分不爽,他沒有出示自己的證件,而是問那個交警:“好像你們交管局政委才對市民承諾過,交警執勤時行為不規範,可以直接打他的熱線電話投訴是吧?”
小交警被問得愣了一下,一時也摸不清他的來頭,斜起眼睛口氣強硬地反問:“我怎麼不規範了?”
“行為規範第二章第六條,對機動車駕駛人進行檢查時,要做什麼來著,說什麼來著?”
交警很快意識到自己今天遇到了一個刺兒頭,同時意識到自己的失誤。
都說北京的交警基本上是全國態度最好的交警。因為帝都的馬路上飛跑著500萬輛機動車,誰能知道每輛車主人身後的背景究竟是什麼?就算沒有背景,被較真兒的司機投訴到122,多少也會影響到交警個人的績效。
這位交警顯然也是個狠角色,就見他臉上露出忍辱負重的表情,抬手對著嚴謹敬一個相當標準的禮:“您好!請出示您的駕駛證和行駛證。”
這就是規定中的第一個敬禮和標準用語。
第二個敬禮是這樣的:“您違章停車的行為違反了《道路交通安全法》第九十三條規定,現依法對您處以二百元的罰款,請於十五日內到告知單上載明的罰款代收機構繳納罰款。如有異議,請於三個月內到法院提起行政訴訟。”
嚴謹攏起手臂,笑眯眯地接腔:“哎哥們兒,您這程式不對啊,除了去法院,我還可以六十日內申請行政複議對吧?您明顯書沒背好,學習的時候犯困偷懶了吧?”
交警的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卻講不出話來。因為嚴謹說得確實沒錯,他的確漏了這一條。
其實,嚴謹想挑戰交警的疏漏之處,還有其他的細節可以補充。比如違章停車的罰款數額,規定從二十元到二百元不等,他人未離開,因此針對罰款的砍價幅度相當大。但瞥見季曉鷗站在旁邊笑得幸災樂禍,大嘴旁邊擠出兩個深深的小酒窩,心裡無端便愉快起來,非常大度地一揮手:“算了,我是最遵紀守法的好市民,認罰!不過您得記住嘍,那是我大人大量,不跟您計較,原諒您惡劣的執法態度……”
交警氣得臉色鐵青,但硬生生忍住怒氣敬了第三個禮:“感謝您的理解,請您儘快開車離開,不要妨礙交通,謝謝合作,再見!”
他說了再見就想離開,嚴謹卻沒打算結束,指著街對面一輛掛著武警牌照的奧迪車問:“那車也違章吧,您怎麼不罰它呀?”
交警回答:“人家在執行任務。”
“您怎麼知道它在執行任務?”
交警上下打量了嚴謹幾眼,挑起下巴一字一字地道:“這是國家機密,沒有必要告訴你!”
嚴謹被噎住,伶牙俐齒在這一句“國家機密”之下完全失卻用武之地。
交警總算報卻一箭之仇,出了口惡氣,轉身得意地邁著四方步跨上摩托。
季曉鷗在一旁早笑得岔了氣,戒心不自覺鬆弛,幾乎忘了方才和嚴謹的鬥嘴。兩人之間的敵對氣氛,因為這個交警的加入,莫名其妙地變得和諧起來。所以嚴謹再邀請季曉鷗上車的時候,她猶豫了一會兒,眼看著短時間內等到空計程車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就解下登山包坐進了副駕駛座。
反正一樣搭順風車,上嚴謹的車可能安全性更高一些。
因為他喜歡的,並不是女人——而是男人!
嚴謹當然看不到季曉鷗心裡的小九九。身邊女孩頭髮身體飄散出的香氣,讓他的心口彷彿有隻小貓的爪子在輕輕抓撓,撓得他的心情像酒至微醺,飄飄然舒服到無以復加,連左手的傷痛都忽略了。
他一邊換擋起步一邊問季曉鷗:“去哪兒?”
“後現代城。”
“嗯?”引擎的聲音戛然而止,嚴謹側過臉,“你耍我啊?”
季曉鷗抱著包坐直身體,簡直莫名其妙:“什麼意思?”
嚴謹兩道濃眉誇張地擠在一處,“現代城,這裡不就是現代城嗎?”
季曉鷗這才明白過來,她似笑非笑地瞟著他,拖長聲音道:“喲,敢情你們家後媽和媽是一樣的啊?”
嚴謹在短暫的迷糊之後突然醒悟,自己一時走神,又在季曉鷗面前露了怯。季曉鷗要去的地方,是百子灣路附近的後現代城,而這裡,是建外大街上的SOHO現代城。
他不自覺皺起眉頭。因為他發現自己只要一碰到季曉鷗,就像遇到剋星,腦筋都轉不過來了,好比上次那個010的典故一樣。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從建外大街到後現代城,不堵車的時候,也就十分鐘的車程。季曉鷗從大衣兜裡取出一張手繪地圖,指著上面一處地方告訴嚴謹,這就是她此行的目的地。
從地圖上看,季曉鷗的目的地與後現代城相當接近。但嚴謹按照地圖的指示,拐來拐去繞行了將近半個小時,才在距離後現代城南面很遠的地方,找到她的目標。
車窗外的景色,讓嚴謹不由得睜大了雙眼。
這是一棟磚混結構的七層舊樓,一看就是八十年代早期的產物,經歷過二十多年的風雨洗刷,無論是樓身或窗扇,都呈現出一派斑駁破敗之相。孤零零矗立在一片荒蕪的空地上,在附近高大建築群的掩映下,顯得格外突兀。舊樓左手邊,是條狹窄的衚衕,兩側破舊不堪的平房密密麻麻擠在一起,窗戶低矮逼仄,透出的燈光似路邊汙水一般渾濁昏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