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曉鷗挑揀著合適的詞解釋:“你長著一張堪稱禍害的臉,言行就該注意一點兒。你瞧,你稍微一溫柔,我都繃不住快要魂不守舍了,那些小女生哪兒經得起這樣的打擊?怕不得當場色授魂與?”
湛羽一下被逗樂了:“姐你太不瞭解現在的女生了!週末你去瞅吧,女生宿舍外面一溜兒豪車,有哪個車主人長得稍微平頭正臉,都算對得起觀眾了。我這樣的窮學生,她們才看不上呢。”
季曉鷗當即一臉哀怨:“你在諷刺我嗎?說我這個80後老得都和你有代溝了?”
湛羽剛要說話,卻被季曉鷗一聲“噓”給堵了回去。她指指窗外,讓湛羽專心看窗外的景色。
只見那輛英菲尼迪的前門開啟,一個穿著深灰色風雨衣的男人撐把黑傘走出來,再走到另一側開啟車門,扶出一個女人,傾斜雨傘護著她走上臺階。七八度的低溫,季曉鷗恨不得把冬天的棉襖重新找出來穿上,那女人卻穿一條輕薄的雪紡連衣裙,小小一件皮外套,看得旁人都替她感覺寒冷。
女人在雨裡走得嫋嫋婷婷,男人把大部分雨傘覆蓋在她一側,兩個人走到房簷下,男人收攏雨傘,為她拉拉外套,再順手拂去她劉海上的水珠。一系列動作細心而溫柔,呵護之心溢於言表,在陰翳的雨幕背景前,好像在上演一場偶像劇,令旁觀者蕩氣迴腸。
季曉鷗則看得上下嘴唇啪嗒一聲分開,半天合不上嘴。
等女人轉過頭,露出一張五官緊湊的小包子臉,季曉鷗更吃驚了,這毫不懼冷視死如歸的女人,竟是方妮婭。
季曉鷗還在猜測男人的身份,方妮婭已經嘰嘰喳喳地推門進來,“親愛的,親愛的,寶貝兒,你在哪兒呢?今兒怎麼這麼冷清啊?”
季曉鷗趕緊迎上去:“妮婭姐,你不是去香港了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方妮婭一陣風似的捲過來,瘋瘋癲癲地抱住季曉鷗,左右開弓親她的臉頰:“蜜糖,心肝兒,親愛的寶貝兒,親愛的姑娘,我想死你了!”
季曉鷗趕緊躲閃:“姐,你饒了我吧。”
方妮婭格格笑著放開她,轉向門邊的男人,嗲聲道:“老公,過來過來,這就是我經常跟你提起的,這兒的老闆娘,季曉鷗。”
那被方妮婭稱作老公的男人,個子不高,五官平淡,長著一張讓人過目即忘的臉,唯一給季曉鷗留下印象的,是他的大腦門——人至中年髮際線後退,那個腦門更顯得觸目。見季曉鷗瞧他,他只是衝季曉鷗點點頭,神色十分矜持,臉上連點兒笑模樣都沒有,渾身上下透著股拒人千里的冷漠勁兒。
季曉鷗便把微笑也降低到最微弱的地步,僅僅一聲禮貌的問候:“您好。”
方妮婭過去拉她老公:“你進來呀!站門口乾什麼呀?”
季曉鷗還沒有說什麼,有人先冷冷地開了口:“請你們換鞋再進來好嗎?”
季曉鷗一扭頭,見湛羽拎著拖把站她身後,望著滿地的溼腳印,一臉慍怒,嘴抿成了一條直線。她趕緊圓場:“沒事沒事,擦擦就好了。妮婭姐,你們先坐。”
方妮婭卻怔怔盯著湛羽,問:“他是……?”
季曉鷗說:“我弟弟。”
湛羽卻搶著答:“鐘點工。”一字字咬得特別清楚。
方妮婭一撇嘴:“喲,鐘點工也這麼厲害?”
湛羽瞪著她:“鐘點工也有職業尊嚴!”
方妮婭忽然拿手指掩住嘴,撲哧笑了:“哎喲,這麼漂亮這麼有個性的鐘點工,季曉鷗,你從哪個家政公司挖來的,也給姐介紹一個吧。喂——小夥子,你們有沒有買一送一的服務呀?”
眼見湛羽的臉徹底黑了下來,季曉鷗趕緊從他手裡搶過拖把,推著他說:“去幫我把廚房熱水器開啟,快點兒,一會兒要用。”
湛羽扔下拖把,扭臉走了。季曉鷗則賠笑著對方妮婭夫婦說:“我弟弟不懂事兒,你們千萬別介意啊!”
方妮婭噘起嘴抱怨,“你這個弟弟怎麼有點兒二百五啊?一個玩笑都開不起!”
季曉鷗說:“小孩兒,你甭跟他一般見識。”
方妮婭又去晃著丈夫的手臂,“你瞅曉鷗的弟弟眼熟不眼熟?我怎麼覺得這麼熟呢?他是不是像一個演員,叫喬……喬什麼來著?哎,我怎麼突然記不起來了?叫什麼呢?”
她的丈夫卻眼望著前方,神情凝滯,好像沒有聽到她的聲音。
“老公?老公?”
方妮婭的丈夫沉默著,從她手心裡抽出自己的手臂,推開店門走出去。
“哎哎,陳建國,你給我站住!”方妮婭追到店外,叉著腰攔住他的去路:“你發什麼神經啊?什麼時候來接我?”
他站住了,抬起頭,又變成溫柔體貼的模範丈夫,“六點,我準時到。”
方妮婭指指自己的臉頰。他抬起眼睛,似乎是觀察了一下四周,蜻蜓點水般在她腮幫上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