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曉鷗抿起嘴笑笑,背轉身迴避。
直到躺在美容床上,臉上糊著面膜,方妮婭還在為丈夫的態度耿耿於懷:“好好的突然就犯神經病,你說我剛才做錯什麼了,他那麼對我?”
“知足吧姐姐!”季曉鷗一邊為她做手膜一邊安慰,“你知道市面上如今都是些什麼貨色?你老公那樣的男人,事業成功,又體貼專情,一切以老婆為重,北京城掘地三尺也難湊齊一個巴掌,你運氣多好啊!”
“我運氣好?”方妮婭睜開眼睛,打量季曉鷗一會兒,忽然笑了,笑容裡卻帶著幾分勉強和苦澀,“妞兒,姐跟你說句心裡話,婚姻這事兒吧,你可千萬別為了那雙鞋的牌子委屈了腳,哪怕它掛著普拉達或者愛馬仕的牌子,你也別信,一定把腳放進去試試,牌子是給別人看的,舒不舒服只有自己的腳知道。千萬別人前風光,回家脫了鞋滿腳血泡。”
季曉鷗笑一聲沒接腔,她知道方妮婭一直瞧不上丈夫,總是叫他鳳凰男。方妮婭說過,當年她根本看不起丈夫陳建國,木訥、寡言,一窮二白一小外科醫生,只知道埋頭工作,一點兒不懂吃喝玩樂。是她父母替她挑中並一力促成的,說他將來必有出息,出嫁時還陪送了他們一套兩居室的房子。等陳建國從醫院辭職自己開了家醫療器械進出口公司,方妮婭的父親還幫了不少忙,這兩年陳建國才能羽翼漸豐,生意越做越大,他們的家也從當初那套一百平米的兩居室,搬進了獨立的豪華別墅。
眼看著方妮婭的出手越來越大方,但她的脾氣也越來越古怪。以前只是有點兒輕微的神經質,現在卻變得越來越尖酸刻薄。每回她來店裡,幾個美容師都敬而遠之,只好勞駕季曉鷗親自出馬。
季曉鷗屢屢自嘲,自己不僅是美容師,還常常兼任心理醫生的角色。不僅方妮婭,其他客人似乎也願意把她當作傾訴的物件,傾訴內容包括婆媳矛盾、夫妻關係、戀愛心得,甚至還有辦公室曖昧和婚外出軌。或許她們覺得季曉鷗離自己的生活圈子很遠,說給她聽無害無傷。但是聽多了糾結的故事,季曉鷗覺得自己都快有心理障礙了,恨不能在店裡顯眼處掛一牌子,上面寫上“陪聊100美金每小時”,以杜絕這種情緒垃圾的傾瀉。
在輕柔手勢的催眠下,方妮婭終於累了,雙眼微閉呼吸漸沉,好像睡著了。季曉鷗怕她著涼,剛想給她加床毯子,冷不防方妮婭忽然坐起來說:“我想起來了,難怪你弟弟看著眼熟,我見過他。”
“是嗎?”季曉鷗扶她肩膀讓她躺下,“見過就見過,你也用不著一驚一乍的呀!”
方妮婭仰起臉,似在苦苦思索,接著搖搖頭:“不對,怎麼可能呢?季曉鷗,你弟弟到底做什麼的?”
“學生。他還能做什麼?”
“那就是我記錯了?”方妮婭顯得極其困惑,“你還記得今年情人節,咱倆在酒店電梯裡遇到你那個開路虎的胡軍,他對面不是還有一人嗎?”
“嗯,怎麼啦?”
“那人跟你弟弟長得真像。”說到這裡,方妮婭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話說得極不妥當,趕緊找補,“我是說,都挺漂亮的。”
“我沒看見。”季曉鷗皺起眉頭,頗有點兒不高興,“不過,有你這麼做比較的嗎?那什麼人,跟湛羽能比嗎?”
方妮婭賠笑:“得,姐說錯了,對不起對不起。不過那麼漂亮的孩子,真的讓人過目難忘。”
季曉鷗更不高興了:“甭找補了,越描越黑。”
“是是是。”方妮婭不敢再說話,閉上眼睛裝睡,沒一會兒也就真的睡著了。
季曉鷗這才喘口氣,給她蓋上毯子,揉著痠痛的手腕起來尋找湛羽。
店後挨著廚房有間小北屋,以日式的推拉門和前邊店面隔離開,平時就是個倉庫,季曉鷗又置了一張床、一張小書桌和一臺電腦,防著天氣不好或者關店太晚無法回家的時候暫住一宿。
她找到湛羽時,湛羽正趴在電腦桌前,腦袋枕著手臂,似乎睡著了。
被季曉鷗的腳步聲驚動,他霍地坐直身體,觸目一張煞白的臉,嚇壞了季曉鷗:“你怎麼啦湛羽?”
湛羽臉色雪白,眼圈卻圍著一抹粉紅,眼睛睜得很大,但目光散亂,只有眼神深處一點微亮,像寒潭中的兩塊碎冰,又冷又硬地放著光。
季曉鷗伸手摸他的額頭,溫度不高,卻摸到一手冷汗。
“你不舒服?”她著急地問。
湛羽似乎打了個寒戰,推開她的手想站起來,試了一下沒有成功,又軟綿綿地趴回去,聲音微弱:“有點兒噁心。”
“你又吃壞肚子了?你中午都吃什麼了?”
湛羽搖頭:“沒吃。”
“那你早上吃什麼了?”
湛羽還是搖頭:“沒吃。”
季曉鷗瞪著他:“你從早上到現在一點兒東西都沒吃?”
“昨兒晚上也沒吃。”
“什麼?”季曉鷗立刻就怒了,“你幹什麼去了?幹什麼也不能不吃飯哪!是不是網咖玩遊戲玩上癮了?你說話呀!”
湛羽不出聲,憋了半天終於吐出兩個字:“加班。”
季曉鷗的怒氣一下減去幾分,可因為心疼還是生氣:“我說湛羽,什麼工作值得你這麼拼命?你想當勞模也得先掂量掂量你那點兒小身子骨兒呀!”
湛羽仰起臉看著她,無力地笑笑:“我回學校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