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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劍客的青春往事 3

孫嘉遇卻麻利地一蹲身子,從他的手臂下掙脫出來,嬉笑著撒腿就跑。

嚴謹沒提防這招,正使著大力的上半身驀然失去了憑靠,眾目睽睽之下摔趴在地上。好在他身手敏捷,在更多的路人看到他的狼狽之前,已經挺身跳起來,一邊拍打身上的塵土,一邊罵罵咧咧:“臭小子,你丫等著!不揍哭你我改你的姓。”

那天下午的一二節課,都是班主任閻青的英語課。一上課,閻青沒有像往常一樣讓學生先開啟課本,而是將早上收齊的作業本擺在自己面前,一共兩摞。右邊那摞他交給課代表下課後分發,左邊那摞,他拿在手裡,開始一本一本地叫名字。

被叫到名字的學生陸陸續續站起來,大概有十幾個,佔全班人數的三分之一。

閻青走下講臺,將這十幾個人一一打量一遍,然後揹著手走回去,拉開了教室門。

“你們都出去。”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性,“把昨天沒按要求抄寫的單詞補齊了再回來上課。今天補不完明天接著補,明天補不完還有後天,後天完了還有大後天,你們自己看著辦。”

於是十幾個沒有完成單詞抄寫的學生統統被攆出了教室。其中大部分是男生,孫嘉遇、嚴謹和許志群全在裡面。

此時正是上課的時間,操場上空蕩蕩的,他們聚集在校園一側的乒乓球檯處。比較老實的學生,已經唉聲嘆氣地開啟英語作業本,開始站著抄寫單詞。也有不肯認命的,比如嚴謹和孫嘉遇,一個懶洋洋地側臥在乒乓球檯上,一個雙眼放空地坐在旁邊的雙槓上。許志群平時一向唯兩人馬首是瞻,雖然攤開了作業本,卻眼巴巴地等著兩人發話。

“嚴謹、孫嘉遇,你們倆說,到底寫不寫?”

孫嘉遇頭朝下倒鉤下來,讓上半身晃晃悠悠地蕩在半空中,甕聲甕氣地回答:“不能慣閻王爺這毛病,不、寫!一個詞都不寫!”

“那怎麼辦?真不上課啊?期中考試完了,馬上要開家長會了,回頭閻王爺再跟家長告一狀,你我不都得吃不了兜著走?尤其是嚴謹,他爸那馬鞭子,還不抽死他?”

孫嘉遇不耐煩地“嘖”一聲:“你急什麼?我這不正讓血液回流大腦,正想辦法呢!”

幾個人說著話,冷不防平地忽然起了一陣狂風,操場邊陳年的落葉被吹得團團亂轉,塵沙俱起,接著便有稀疏的大雨點噼裡啪啦落了下來。

有人驚叫起來,大家都慌慌張張地收拾了東西,要往教學樓處避雨。孫嘉遇卻在這一刻,忽然計上心來。他跳下雙槓,攔住了跑在前面的同學。

“大家跟我來,我帶你們去一個地方,保證又暖和又幹淨,而且,可能以後再也不用抄單詞了。”

“去哪兒啊?”大家七嘴八舌地問,“能不抄單詞最好,不過你有什麼辦法啊?吹呢吧?”

“跟我來就是了。”孫嘉遇一副“信不信由你”的神秘微笑,“反正呢,要是我做不到,你們接著按閻王爺的要求抄單詞就是了,今天抄不完還有明天,明天抄不完還有後天,對吧?”

他這麼一說,其他學生覺得也是,跟他走一趟不會有什麼損失。都是男孩子,又正是膽兒最肥的十六七歲,稍微一忽悠,便都熱血上頭,呼啦啦跟著他走了,只剩下幾個女生遠遠地跟在後面觀望。

孫嘉遇帶著大家往前走,但他的方向不是奔著教學樓,而是衝著教師的辦公樓。離辦公樓越近,身後嘰嘰喳喳的聲音越輕,等他在一間辦公室門前停下,後面一多半的腳步聲都開始遲疑和退縮,恨不能轉身就跑。

因為孫嘉遇面前的那扇門,門上面掛著一個醒目的牌子——校長辦公室。

孫嘉遇站在校長辦公室的門前,一時間也有些膽怯,他回頭看看自己的同學,發現自己身後忽然空了一片,除了嚴謹還站在自己身側,連許志群都下意識地退後,跟自己拉開了一段距離。

他再看看嚴謹,嚴謹沒說話,反而上前一步,和他並肩而立,並且朝他舉起拳頭,表達了無論你上刀山下火海如何作死,我都跟著你一塊兒死的堅定決心。

孫嘉遇感激地點點頭,長吸一口氣,抬起手輕輕敲了敲門。

裡面一個溫和的聲音道:“請進。”

孫嘉遇推門進去,嚴謹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兩人站在校長的辦公桌前,儘量規規矩矩地以標準姿勢立正,然後孫嘉遇聲音鎮定地開口道:“校長好!我們是高一(3)班的學生,今天因為沒完成老師超越教學大綱佈置的作業,被趕出教室。現在外面下雨,我們沒地兒避雨,所以來請求校長,給我們找個避雨的地方,能把老師要求的作業補完。”

校長從面前的公文裡抬起頭,透過老花眼鏡望著他倆:“什麼作業?拿過來我看看。”看到走廊外淋著雨的學生們,他又招招手,“都進來,進來說話。”

和孫嘉遇他們談完話,校長當場打了個電話給圖書館,讓圖書館的閱覽室為學生們暫時開放幾個小時,方便他們一邊避雨一邊補作業。然後,下午自習課的時候,閻青被校長叫到了辦公室,傾談了一個多小時,最後以閻青向校長認錯,承認自己的教學方式太簡單粗暴,保證以後再不採用類似的懲罰手段而告終。

高一(3)班的學生們因此大獲全勝,晚自習前,大部分男生聚到校外一家小吃店,以汽水代酒,大肆慶賀一番。而孫嘉遇的壯舉,則被當作反師道尊嚴的成功榜樣,幾年以後還被後面幾屆的學弟學妹們津津樂道。

但他們此番舉動,也有人不以為然,除了那些和閻青交好的女生,還有幾個男生,並沒有參加他們的慶祝派對,這其中就有程睿敏。大隊出發前,有人專門去叫他,程睿敏從書本中抬起頭,表情和語氣都相當冷淡:“我不感興趣,對不起。”

這話恰好讓旁邊經過的嚴謹聽到了,他狠狠地瞪了程睿敏一眼,從齒縫裡擠出一個冷冷地“嘁”字。

但這個“嘁”字,不幸也被程睿敏聽到了,他抬起眼睛看了嚴謹一眼,那溫度也冷得足以讓人的臉皮掛上一層白霜。由此,兩人彼此間的厭惡又各自加深了一層。

當天的晚自習時間,閻青在講臺上講了幾句話,話不多,他也沒點名,卻句句錐心。

“你們翅膀硬了,有本事了,都會告御狀了。行,我認栽。以後我也只會完成自己的分內工作,再不會跟你們嘔心瀝血。你們愛學不學,隨便。我只告訴你們一句話,十年後,我希望你們不要後悔今天的舉動。”

最後一句話,閻青的眼圈都紅了,他摔門而去的瞬間,教室內的氣氛變得十分尷尬。女生中有一些特別崇拜閻青的,便回過頭去,對著最後一排的幾個男生怒目而視。

孫嘉遇只當沒看見那些不友善的目光,若無其事地翻開數學書和作業本,開始寫作業。

嚴謹卻十分生氣,毫不客氣地回瞪著那幾個女生,嚷嚷道:“看什麼看?你們看什麼看?我們冒著將來被‘閻王爺’穿小鞋的危險為大家爭取權益,你們以後再不用抄單詞抄到半夜,不感激也就算了,可你們這是什麼態度?”

正在低頭看書的程睿敏,這時轉過臉看著他,聲音不大,可是字字句句十分清晰:“對閻老師的教學方式不滿意,你們可以直接找閻老師提意見。但是背後告人黑狀,這種行為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