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農夫懷裡揣著的那條蛇,在溫暖中漸漸恢復了意識。
“甄英!死丫頭躲哪兒去了!”何媽媽的聲音那麼遙遠。
甄英哭了出來,嘴裡咿咿呀呀,發不出話。
“我不是你爹。”男人把女孩兒抱到柴房裡,想放下她。
衣袖被拉扯得變了形,不知那雙紅腫破皮的手,哪兒來那麼多力氣。
帶我走吧,帶我走吧,不管你是拍花子還是人牙子,是吃小孩兒的妖怪都好,帶我走吧。
啞巴發出難聽嘶啞的哇哇聲,那雙明亮的大眼睛浮出一層水汽,枯瘦的爪子抱住男人的臂膀,像是落水的人保住最後一根浮木。
男人頓了頓,一顆忘情道心幾乎動搖。
他閉上眼,停頓了半晌,一根一根扒開女孩兒的手指:“對不起。”
女孩兒撲了上來,緊緊抓住男人的衣襬,指甲掐在布料裡。一雙眼睛會說話一般看著他。
帶我走吧,你把我帶出這個門,在這裡繼續呆下去,我真的會死的!帶我出去,帶我出去就好,我很乖,很聽話,你想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她喉嚨一陣刺痛,張嘴開合,殘缺的聲帶發出孱弱的悲鳴。
男人輕輕捏住她的某一個穴位,安撫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嘶啞難聽的,啞巴發出的叫聲就此停下。
女孩兒跌坐在地上看著他。
那對視如此短暫,短到來人說不出話。
又如此漫長,是一個女孩兒一生的長度。
女孩安靜了片刻,退後了兩步,正當男人以為她要放棄了的時候。
“嗵”
女孩兒跪在地上,不住地給他磕頭。
只第一下,額頭就青紫一片,沉悶的聲音在冬夜裡格外寂靜,如有迴響。
她不會說話,這鐘鼓一般的磕頭聲是她短暫的一生中所能發出的最大的聲音。
然而還有第二下,第三下,一聲響過一聲……
那人嘆了口氣,轉過身來,又鉗住了她的肩膀,點了兩個穴位。
男人從懷中掏出一個細長的白瓷瓶子,猶豫了片刻,倒出一顆金燦燦的藥丸。
是甜的,哪怕是毒藥,也是很好的毒藥。
那人掐著甄英的下顎,生怕她吐出來,一顆甜甜的藥丸,順著喉嚨,就滾下了肚。
甄英咂摸著嘴,唇齒間,似乎還殘留著,清澈的果香味道。
睏意襲來。
甄英掙扎著抬起眼皮,始終盯著來人。
“和你娘一樣倔。”
那張大的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彷彿是在問“你認識我娘。”
“不要死,你爹和你娘都是很好的人。”
他頓了頓,一手拍在女孩兒的睡穴上,低聲道:“睡吧,你爹孃拿命換來的你,不是為了讓你給人當牛做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