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咳嗽兩聲,擺出宮裡老嬤嬤的譜兒來——別說,還真唬人,就是皇后娘娘的司言過來,都沒她的氣勢。
“郡主娘娘,老婆子不中用,幾個田莊鋪面的收入點了幾天,可讓娘娘好等。”
人一邊說著一邊進了屋,看都不看外頭的甄志文,一屁股坐在簾子外頭,探雪早備好了盞茶送上:“郡主最不喜歡您說這般話了,以後可不許再提。您若是不中用,我們姐妹幾個,都是吃閒飯的不成?”
甄志文在外頭行了半天禮,不曾得到回應,腰都彎了。見那嬤嬤很得禮遇,心中雖然不快,只當是裡頭侄女給忘了,挺起腰,正準備坐下……
“哎呀,這怎好意思。今年幾個田莊今年收成多少不一,老婆子請罪還來不及,怎好吃郡主的茶?”
嬤嬤一邊說著,手在茶杯邊兒,上試了試水溫,正好潤了潤喉嚨:“呦,老普洱啊,多謝郡主愛惜我這把老骨頭。”
幾口茶下了肚,又續上一杯,這才道:“幾個小田莊今年收成不大行,莊頭說了,春耕的時候雨水不好,精米收的不多,只五百石的量,還不夠咱王府裡嚼用,粗米倒是夠了,也才堪堪三千石,若是明兒個米鋪的管事來了,我可真不知道如何搪塞。”
眾人一聽,心裡就有數兒了,王府幾個小田莊的收入,怎能和一縣賦稅相比?可方才遞來的單子上,五穀一類用的都是“斛”為單位不說,數兒也對不上。
甄志文做慣了行商,如何不知道此番是在敲打自己?連忙告罪:“小人的錯,小人的錯,待會兒就回去補上。”
甄英本就是個良善的性子,方才看到差額那般大,也不好自己發作,當年也算受過大伯一家一點照顧,如今看人這般卑微模樣,心下還有一絲不忍。
她正準備抬手,卻被眼尖的探雪遞上盤點心,只得放下動作。
朝雯卻說:“補上還不夠,往年的賬本,還請先生一併帶來。我們郡主年紀小,太妃最恨有人欺她年幼,倘若是府裡家生的,連一家子都得趕出去。若是外頭來的,雖不好太嚴苛,卻也斷不肯留了。”
甄志文嚇得滿臉冒汗:“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探雪只當自家主子好人病犯了,又見嬤嬤使了個臉色,這才決定把事情掰碎了講:“郡主可知皇子宗姬都得競選皇儲?再過兩年及笄禮成,您也會在單子上列著。大臣們不曾見過郡主,如何知道您才幹品行?便是要看您的封地,稅賦、民望、造了哪些事兒,都是如何處理應付的。”
甄英還是不解,她自以為母親是外嫁女,皇儲身份也一併勾銷了。
又聽老嬤嬤說:“不然為何皇子宗姬眾多,皇帝自個人的血脈還分封不過來,怎地您就有了實封?您若是太過寬仁,把下邊兒的人縱著,到時候惹了禍事……老身說一句不好聽的,成儀郡主的舊臣,該如何看您?”
甄英這才明白,連忙道謝。
“郡主多禮了。老奴倚老賣老,說句不好聽的,郡主這心啊,太軟,以後不好撐起來。”
處理完封地上的收入,又忙著掛春聯。
聖上愛好書法,每年年賞裡頭,少不了幾幅春聯。
吳王府去年的舊春聯自然也得撕下來,且要撕得越碎越好,寓意“歲歲平安”。
探雪幾個大丫鬟早先就做過,這回特地把機會讓給新來的朝雯,連著幾個小丫頭,讓一起沾沾龍氣。
撕碎的春聯用紅布包好,放在宗祠的火盆裡燒得乾淨。
新春聯讓府中穩重得力的管事取了一些,貼在大門和二門。
姜澈朋友雖多,卻不是人人都有萬貫家資,有些囊中羞澀的,就以墨寶為贈做年禮,加上甄英幾個小姐妹,連伙房裡都貼上了新春聯。
甄英本來也有心動筆,奈何方才寫了個“福”字,就被小姐妹鬧著下去了——她那一手抄書習得的館閣體方正圓融,做抄錄時自然賞心悅目,可寫在春聯上就顯得拘束。
待到臘月三十當天,屋裡又有一番要忙,只見裡裡外外煥然一新。門神、春聯、桃符等物都是出自內造,御筆親提,一番氣象。
吳王府諸門大開,兩側均掛著大紅燈籠,地上鋪滿大紅猩猩氈毯,迴廊上打掃得乾乾淨淨,佈置得喜氣洋洋——連廊下鳥籠的罩布,都在外頭加了一層大紅罩子。
甄英早起上了香,敬過神,內外打點了一番,見都大差不差,心中才放下。
正室之中,吳王太妃端坐上首,見甄英來了,叫人坐在次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