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貧樂道,想來齊先生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有些事,無論是聖賢之當仁不讓,還是豪傑之以怨報怨,你覺得必須要做的就只管去做,只是在心境上,不必太過拖泥帶水,相信齊先生也不願意你因此而道心凝滯,妨礙修行。”
陳平安點點頭。
書生突然問道:“陳平安,你怎麼看待亞聖的學問?”
陳平安緩緩說道:“只說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行有不得皆反求諸己,光憑這麼兩句話,就絕對有資格流傳後世萬年。”
“還有呢。”
顯而易見,你陳平安別想著這麼用一句話就給“糊弄”過去,遠遠不夠。
你要不說我的好話,我也就不拿這個考校你了。
見陳平安好像被問住了,他笑道:“換個不那麼空泛的具體問題,你不妨簡略說一下杞柳之辨和湍水之辯的看法。”
陳平安說道:“在回答大先生的這個問題之前,我先說幾點自己的個人見解。”
“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沒有四端之心,人就會成為非人。登山修行的練氣士,必須比凡俗夫子更加理解此間真意。”
“但是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者,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我並不認同這個觀點,亞聖忽略了家庭、宗族、一地風俗對人的後天烙印,無視了一個人先天就有的趨利避害的本能。”
“只有一句話,在我看來,是亞聖用心深遠、唯一一句山上神仙語,就是心之所同然……”
聽到這裡,棉袍書生笑了笑,竟然不讓陳平安繼續說下去了,“就此打住。”
這位大先生也沒說對,也沒說錯。
陳清流站起身,不知為何,突然有點想念那個傻大個的謝師姐了。
謝師姐在自己的幾個弟子當中,對那個腦子最不靈光的柳道醇,反而最為偏愛,她跟鄭居中反而沒什麼可聊的。
那件扎眼的粉紅道袍,好像就是謝師姐送給柳道醇的見面禮,此外還送了一座琉璃閣給他作道場。
約莫有這麼一層關係在,陳清流對如今叫柳赤誠的小弟子,就跟著偏心幾分了。
柳赤誠只是小弟子,陳清流其實尚未收取關門弟子,不過柳赤誠一向是以自家師尊關門弟子自居的。
關門?你那叫堵門。
陳清流輕輕嘆息一聲,此山花木眾多,唯獨少了些桃樹,倒是小鎮桃葉巷那邊,桃花開得深紅淺紅不寂寞。
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
先前陳清流幫著開口討要兩幅字帖,其中留給落魄山的那幅,辛濟安是擷取一篇詞牌名為水調歌頭的舊詞內容。
客子久不到,好景為君留……喚起一天明月,照我滿懷冰雪,浩蕩百川流。
不知不覺,此時此刻的落魄山中。
僅是飛昇境以及飛昇境之上的修士,就有十四境劍修,斬龍之人,陳清流。辛濟安。小陌,白景。
落魄山編譜官,如今化名箜篌的白髮童子,一頭飛昇境化外天魔。
躋身文廟陪祀十哲之列的道鄰,周國,閔汶,黎侯。
如果再加上一個都沒敢冒頭的流霞洲飛昇境老修士,道號青宮太保的荊蒿。
就有雙手之數了。
嗯,作為東道主的此山山主,是個元嬰境。
雲巖國京城,青同與仰止分開,繼續獨自走街串巷,漫無目的。
突然在一處相對僻靜街巷拐角處,看到了一個白衣少年,背靠牆壁,手裡拿著彩色的摺紙風車。
說心裡話,青同寧肯跟陳隱官打交道,也不願跟此人碰面。
崔東山快步走向青同,彩色風車緩緩旋轉,神色殷勤道:“能夠在山外,見到青同次席,老高興了!”
青萍劍宗的首席客卿,是蒲山葉芸芸,而次席供奉,就是眼前的這個青同。
先生曾經開誠佈公,給予青同道友一個極高的評價,是青萍劍宗的第四座無形山頭。
所以親自邀請他為下宗擔任一位身份隱蔽的護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