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新的思路,他又想起汝三水今天說的話。他的目光落到了白鹿劍上,白玉黑鐵兩相映照,如同最純粹的陰陽之力,他卻在這冰冷的物件上,看出一絲情意來。
“仗著……喜歡嗎?”
橋下的蓮花盞在愈發冰冷的溫度下,漸次熄滅。
汝三水控制著眼前的人,對方眼神悽楚地看著汝三水:“阿姊,我是阿餅。”
沒有說謊。
確認這一句話不是說謊之後,汝三水緊繃的弦就鬆開了。汝三水放下阿餅,可是對於這種局面,她依然感到很混亂。
汝三水還是儘量冷靜地開口:“你身體裡是女子的魂魄。”
阿餅小聲回答:“是,我一直都是女子。”
怎麼可能?皮囊是男子,魂魄是女子?
汝三水不可置信:“從何時起?從我們把你從崖山帶回來的時候?”
“從我出生起就是。不知道是怎樣的陰差陽錯,使我投生了男兒胎。”
“阿姊你注意過嗎?師父最開始讓我和你住在一起,你以我是男兒身拒絕了。那之後我一直住在你原先住過的屋子,那時候我是真正的一個小孩子,卻從不曾要你們任何人陪伴,洗浴也是自己,浣洗衣服也是自己。”
汝三水回想這些事情:“我那時以為是你還自矜為皇室,不允許我們接觸你……那,居人可知?”
“師父知道,他一開始就知道,雖然從來沒有說過,但我能看出來,他不會像你一樣牽我的手,也不曾稱呼我為“童子”,更從來沒進過我的屋子。只有一次提得隱晦,他說我在修行時,對經文符籙有女子的領悟力,對劍道法陣又有男子的體質和承受力,是難遇的好徒弟。”
“我明白,他不明說,是想讓我自己去理解,自己去接受。”
汝三水開始想通很多東西,為什麼阿餅天性與女性親近,為什麼好像總是避免接觸男子,為什麼阿餅會喜歡那些胭脂裙衫……
汝三水半蹲下來,有些心酸,她想和阿餅道歉,她不應該那樣無禮地對待她。
阿餅表情有些空洞,好像在回想很久以前的噩夢:“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每個人都告訴我,我是皇帝,我是天子,所以我是男子,我必須是男子。”
“我的皮囊確實是男子,但是我總是覺得我是女子。小的時候我以為是我自己的錯,把想法糾正過來就好了……後來我明白,這不是我的錯,只要不傷害到他人,我想要做怎樣的人,就可以做怎樣的人……阿姊,你說對嗎?”
汝三水眼淚落下來:“你要面對自己,我陪著你。這個世界不分黑白,那麼我就是黑白。”
汝三水把阿餅抱在懷中,親親她的額頭:“妹妹,阿姊陪著你。”
阿餅的眼淚在聽見這一聲妹妹之後,也瞬間決堤。
“如果我現在還在凡塵中,一定會被當成異類送上火刑架,我真的很慶幸,因為有你,阿姊。”
“我這輩子最感謝的人就是你和居人。是你們給了我重活一次的機會。”
“我不想做皇帝,我便不是皇帝……我想做某人的家人,我就是阿姊的家人……我想做女孩,我便就是女孩。”
哭了半晌,汝三水擦擦眼淚,對著阿餅左看右看,在阿餅腦袋上又比劃了一下。
“你是不是又長了一點個子?”
阿餅破涕為笑:“你不能每次哄我不哭就說這句話,太卑鄙了。”
“真的呀!真的長了點。”
“哈哈哈那我以後多多下山。”
汝三水突然又嚴肅:“哎,不對,有件事不對。”
阿餅:“什麼?”
汝三水非常氣憤:“居人從來不進你的屋子?那他為什麼進我的屋子!為了偷吃我採的果子,能把櫃子的鎖都撬了!”
阿餅撓撓鼻尖:“這個我就不知道……”
汝三水:“太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