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路救人也好殺人也罷,也算得上是汝三水在決定別人生死,有時候她也會覺得自己有判斷錯的時候。
救錯了惡人還能再殺,殺錯了又沒法改正,這種事情就很容易讓人挫敗。
在如今有些不符合公約良俗的背德之事,可能在大宋的時候並不是什麼罪過。
還有從古至今一直都被視為惡的行徑,放在某個特定的情況下,出於某個目的,卻讓人匪夷所思地覺得,似乎又是正確的選擇。
“見得少時,覺得世間之道可以數言以蔽之,見得越多,越覺得自己所知所想甚少。”
她漸漸對活人下殺手這種事情,有了警惕心。
應天府的新帝那邊,倒有些滅殺忠臣良將的朝廷秘聞,隔三差五便四處流傳。汝三水覺得他這些事,做得沒有宋太祖聰明。
阿餅說:“四海為家的人,走到哪不能活得好?召入朝堂,好吃好喝供了幾個月,就沒命了?病不病死的,誰知道呢?”
“不過至少他在明面兒上說人家是病死的,沒真忘了自己的形象。”汝三水總結。
雖說無奈,畢竟還是隔了一些距離,不在她眼前,感觸要淺些。汝三水真正煩心的還不是這些事。
江珩替她查清楚了陳林生的來歷,不論外面說他是兩百年前還是一百五十年前師從孑三娘,也不論到底是從姑孰梁家還是姑溪薛家盜得的“邪典”,只談可供應證的結論。
陳林生原是薛家零落一脈的一個家奴,早年間年紀尚小,十四五歲左右,確是偷了薛傢俬藏的典籍逃出來的。
陳林生的路數雖然歪,能看出是借鑑了汝三水當年寫在《離魂》裡的一部分淺薄理解。而薛家的典籍,怎麼可能和梁家的《陰陽集論》的陰極卷是同宗?
那自然就是當年從汝三水那裡偷走的,什麼時機她卻記不清也想不出了。
陳林生的來歷是清楚了,去向卻怎麼也查不明白。
汝三水白天跟著江珩行事,晚上要麼和阿餅一起研究新符籙打發時間,要麼偷摸摸地到處閒逛。若在一夜之間,來回折返都算上,她的最遠路程也有不斷地提升。
這天剛剛回到月廬,見到阿餅已經歇下了。仙鶴在阿餅塌邊,一隻腳立著,腦袋往後埋在翅膀的羽毛裡,也休息著呢。
汝三水想,雖然自己不需要坐騎,什麼時候自己也養一個做做樣子,鳥類大概不行,獅子?虎?象?
背後有腳步聲,汝三水回頭看向來人,打量了一下,思忖道:“你覺得我騎仙鹿怎麼樣?”
江珩剛進門來,被劈頭問了這個問題,有點茫然:“什麼?”
騎什麼仙鹿,汝三水甩掉這個想法:“沒什麼,你來的恰好,我有些事情想和你商量。這種毫無進展的局面,我實在是沒法忍下去了。乾脆點,設個局,釣陳林生出來吧。”
汝三水最後一次在攔路陣法中見過陳林生的哀魄,接著兩年裡,若要出行,以他們接觸的事情來看,總免不得殺伐。
可只要抓不到陳林生,這日子對汝三水來說,可以算是過得百無聊賴。
兩年間,不論是阮鴻闕還是他們這邊,對夜神教的追查都是毫無頭緒的,只是在搜尋中零星剿滅一些殘兵遊勇和可能的隱患。偶爾還會遇到一些並無關聯的邪事怪談。
汝三水甚至無聊到在院子後頭開了一小塊地,沒事種點萊菔,平時饞了就薅纓子,跟牛肉煮,吃個鮮。
江珩問:“你有什麼想法?”
“還不是前段時間你那親戚鬧出來的事情,多少給了我一點啟發。我們既然是一個‘攥著把柄’,一個被‘利用’的關係,何不順水推舟。他陳林生不是希望我和他合作嗎?我就如他的願。”
“你要假裝歸順,一個人去,那很危險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正說到這,汝三水又聽到門外有腳步聲,來人走到門外,便停住了。汝三水使了個眼色,讓江珩躲進自己的房間。
她開啟門,見到是江懷。確實和江珩是兄弟倆,五官還是有很多相似的,只是更青澀些。
“白禮少爺,找下僕有什麼事?”
江懷抬手,觸到一層無形的屏障,一靠近便平地起風,不能再向前一步。
“孑先生說笑,你這獨門別院,還有禁制在外,架勢如此大,哪裡能做得家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