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推過給胡宗憲,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了,王世貞老早就幹過,甚至說胡宗憲是為了“得加太子太保”的功勞,故意為之。
隨後汪宗伊、殷正茂、溫純等人先後表態附和,生怕皇帝不肯答應。
朱翊鈞看著面色陰晴不定的張瀚,暗自同情,投去一個安慰的目光。
皇帝一直沒表態——總不能什麼事都需要皇帝壓著才能辦下去吧?
發揮內閣六部的主觀能動性,是很重要的課題。
眼見群臣達成共識,朱翊鈞才勉強開口:“彼時海禁乃國策,其人稱王建制,妄圖逼迫朝廷開禁,干涉國策,觸犯國法,按律理當戮之。”
不管怎麼說,汪直都立國稱宋了,給人砍了肯定是一點毛病沒有。
張瀚臉色有所緩解。
申時行張嘴欲言。
朱翊鈞再度開口:“如今先帝稍開海禁,朕亦有所發揚,所謂世殊時異,東南百姓希望朕此時寬宥一二,也算是眾望所歸。”
在封建統治階級的背景下,汪直就是該殺,但準備搞資本主義萌芽嘛,也不是不能現在跳脫出嘉靖朝的歷史背景,客觀評價一下其人。
這有點和稀泥的味道,但殿內雙方聽了這話,好歹是偃旗息鼓:“陛下聖明!”
慄在庭達成目的,也是心滿意足:“陛下聖明!”
朱翊鈞繼續說道:“定安伯曾與朕言,倭寇乃是厲行海禁,而影響沿海百姓日常活路的結果。”
這是高拱一力推行隆慶開海的共識基礎,倭寇為患乃海禁所致,海禁一日不廢,倭患一日不寧。
群臣都是隆慶朝過來,對這說法自然沒有二話。
皇帝這就是給汪直翻案了——人是好人,大環境逼的,觸犯國法也是可憐可惜。
“朕聽聞,當初胡宗憲讓汪直之子向日本去信其父,汪直回信曰,兒何愚也!汝父在,厚汝;父來,闔門死矣。”
“但即便如此,互市之諾一出,汪直依舊倒戈卸甲,以禮來降。”
“乃至獄中仍在進言皇祖,如仁慈恩宥,得效犬馬微勞馳驅,浙江定海外長塗等港,仍如廣中事例,通關納稅,又使不失貢期云云。”
汪直終其一生都在努力實現他的互市理想。
如果跳出那段歷史來看,汪直就是代表著先進的生產力,是資本主義在嘉靖朝嘗試發展的先鋒人物。
當然,想歸想,朱翊鈞不會這麼說。
他頓了頓,蓋棺定論道:“所謂死得其所,朕姑且以逼促國朝,通關納稅等事,追封汪直為五船子!”
話音一落,張瀚便悶哼一聲,頗有憋出內傷的感覺。
慄在庭貼心追問道:“陛下,要襲與其子麼?”
朱翊鈞愣了愣,旋即擺手否決道:“讓其後人安穩度日罷。”
做表態的事,沒必要給人子嗣架起來。
否則,人家胡宗憲也不是沒後人,來來回回翻案誰受得了?
朱翊鈞看向朱衡:“朱卿也看到了,福建眼見便要通航,緊接著定然是效鄭和舊事,不知工部何時能交付大船?”
沒有開放民營後,官營只能看著的道理。
皇商也要加入這個非充分競爭市場!
朱衡聞言,立馬來了精神:“陛下,開春後有幾次近海試航,空載、滿載、半載,若是沒問題,預計春夏之交便可交付。”
朱翊鈞對朱衡還是很放心的,追問道:“在哪裡下水?”
朱衡點了點頭:“寶船長十五丈,闊二丈六尺,深一丈三尺,運河下不了船,只能在海港廠內組裝後下水。”
“目前定在淮安港,正可北上天津港,南下福建港,試上一個來回沒問題後,便從可出海遠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