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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愛與掠奪

小男孩憐愛地抱起熟睡的弟弟,輕輕拍打他的肩膀。方才世界飛沙走石,電閃雷鳴,弟弟依然睡得踏實安穩,彷彿身處一個沁蜜芬芳的異世界。

弟弟頭左側那個乒乓球大的凹坑突兀顯眼,小男孩自責愧疚,不敢直視。但他需要讓厲鬼小女孩知道,守護至愛的家人,也可以不需要仇恨。

一個禮拜前,午後異常悶熱。熟睡的弟弟額頭佈滿汗水,像清晨凝結的霧水的茄子。汗水像小溪彙集在一起,很快在弟弟頭底的床單上畫下一大片地圖。小男孩匆忙幫弟弟擦拭汗水,片刻後汗水又雨後春筍般冒出來。“弟弟應該熱得很難受吧!”小男孩很擔心。他用毛巾沾滿冷水,塗抹弟弟的額頭,臉蛋和小手。這果然有用,汗水不再往外奔湧。小男孩自認幹了一件大事,高興地趴在床沿沉沉睡去。

窗外漸漸暗下來,弟弟的哭鬧聲把小男孩驚醒。弟弟滿臉通紅,聲音有些沙啞。他撫摸弟弟的額頭,滾燙炙熱。小男孩給弟弟敷了冷毛巾,將他抱起來坐在自己的手上,輕輕搖晃起來。弟弟依然哭鬧不止,他雙手在空中撲騰,來回晃動身體掙扎。

小男孩滿心焦急,不知如何是好。正恍惚間,弟弟身體往後一揚,整個從小男孩懷中後仰著跌落。“咚!”弟弟的頭部重重砸在地面上。“哇哇哇!”他的哭聲劃破傍晚的寧靜。

小男孩急忙將他抱起來,懊惱地輕輕吟唱安慰弟弟。他迅速環顧弟弟的頭,沒有流血,沒有腫包,長舒一口氣。

小男孩餘驚未消,弟弟在他懷中哭鬧愈烈。他意識到要用一隻手扶住弟弟的背部,還沒抬手,弟弟再一次從他懷中後仰著跌落。

又一聲悶響。小男孩心跳從嘴巴里衝出來。他顫抖地將弟弟撿起來四處檢視。他沒有上一次幸運,弟弟頭部與地面撞擊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小凹陷。小男孩魂魄飄散,淚水甚至忘記從眼眶中掉下來,他癱坐在地上。弟弟躺在他的腿上,面容擰成一團,嘴巴空曠地大張著,半晌才哭出聲來。

嚇壞了的小男孩和弟弟一起二重奏般“嗚嗚嗚”大哭起來,眼淚也交織混合在一起。也不知過了多久,居然是弟弟先停止了大哭。他身體隨著啜泣微微哆嗦著,詫異地盯著哥哥。

小男孩回過神來,一把抓起弟弟的小手,鼓勵他:“叫哥哥!快叫哥哥!”“快拍手手給哥哥看!”“快做一個恭喜發財!”弟弟咿咿呀呀叫著如數照做了。

看到弟弟摔傷頭部後口齒清楚手腳自如,他又叫到:“快鬥蟲蟲給哥哥看看!”

弟弟伸出兩個拇指,笨拙地頭對頭靠攏在一起。小男孩啜泣著哼唱媽媽教過自己的童謠:“鬥蟲蟲,咬手手。蟲蟲,蟲蟲飛了!”

弟弟的拇指歪歪扭扭觸碰到一起,然後分開,來回幾次。兩根拇指模擬兩隻爭鬥歡鬧的小蟲子,咬到了對方,迅速躲閃,然後又忍不住要去再咬一口。隨著最後一句“蟲蟲飛了!”兩隻蟲子徹底分開,各自飛到頭兩側上方。

弟弟發出“咯咯咯”清脆的笑聲,酒窩裡斟滿淚水。小男孩看到他動作熟練,轉哭為笑。弟弟一陣哭鬧後,頭部炙熱隨著眼淚汗水往外排解,摸起來不再燙手,小男孩心石落地。

然而弟弟的情況卻在第二天急轉直下。小男孩早早起床,為弟弟熬好米糊。直到正午,弟弟都沒有像往常一樣自己爬起來坐在床上,咿咿呀呀地叫喚著哥哥給他穿衣服。

弟弟眉頭緊鎖,緊緊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小男孩試探弟弟的額頭,他摸到了炙熱的烙鐵。更糟糕的是,弟弟頭上那個小凹陷居然一夜之間變得和乒乓球一般大。他哼哼唧唧著陷入了昏迷。

小男孩頻繁地更換著毛巾為弟弟降溫。他用勺子小心翼翼將米糊送進弟弟的嘴巴,米糊沿著嘴角流出來。他只得用清水潤溼弟弟的嘴唇。他輕輕拍打弟弟的肩膀,不斷呼喊他的名字:“阿鈴!阿鈴!醒醒!快醒醒!”

他來到媽媽身旁,晃動她的肩膀。她和弟弟一樣雙眼緊閉,一動不動。弟弟出生後,媽媽就陷入昏迷。小男孩撫摸著她沒有血色的臉頰,自責的淚水滴落在上面:“媽媽,對不起!我把弟弟摔壞了!”他一直堅信媽媽只是在睡一個長長的覺,在緊要關頭會醒過來挺身保護他們。然而,她就像家裡的一件擺設,任憑洪水滔天,兄弟倆飢寒交迫,她始終紋絲不動。

很快夜色降臨,屋外伸手不見五指,屋內燈光昏暗搖曳。在期待奇蹟發生的漫長等待中,小男孩度日如年。弟弟頭上那個乒乓球大的凹陷,像黑洞一樣吞噬著自己。是他的無知和粗心連續傷害弟弟,釀成大禍。弟弟跌落的場景像電影蒙太奇鏡頭一樣一遍遍回放,他無以復加地責罵自己。他親手將弟弟推向死亡的邊緣,他是兇手!

十來歲的他,就像火災中瓦礫下的小姐姐,還沒有學會如何去面對和承擔生死。他們無法想像前一秒還在眼前活蹦亂跳的弟弟,轉眼間就失去了鮮活的氣息。

小男孩滴水未進,逐漸陷入幻覺。各種可能性飄過他的腦海。他凝視著黑夜,黑夜更深情地凝視著他。他並不害怕,如果弟弟不幸因此夭折,死亡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麼。

媽媽和弟弟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這種家破人亡的煎熬和絕望不會比瓦礫下的小姐姐微弱半分。在這個世界上,有誰關心自己,在乎自己?弟弟明明受了傷,還強行收起眼淚擠出微笑安慰自己。如今他孤零零躺在黑暗之中,他們是彼此唯一的依靠,自己怎麼能輕易放棄期待奇蹟呢?小男孩的臉,堅定剛毅。充滿他腦海的,並不是憤怒和仇恨,他並不怪媽媽袖手旁觀。

“你撒謊!你根本就不知道這是什麼樣的痛苦!”厲鬼小女孩憤怒地打斷小男孩的哭訴:“你自己沒有經歷死亡,談論別人的死亡只是幸災樂禍、躺著說話不會腰痛!”

“不!不是這樣的!”小男孩的眼淚奪框否認。老人也證實方才厲鬼小女孩多次讓小男孩深限死亡邊緣。

“是嗎?”厲鬼小女孩冷冷一笑。她衣袖一揮,一支強弩飛出,在空氣中撕裂出一道白色氣流,直撲小男孩的弟弟。那原來是一隻劇毒無比、快速出擊的黑曼巴蛇。

老人急忙揮舞手中燃燒的寶劍,將蛇弩從七寸處斬成兩截。但並沒有改變蛇弩前段的速度和方向,它繼續撲向目標。老人劍上的火焰瞬間熄滅。

白駒過隙間,小男孩撲倒在弟弟身前。黑曼巴蛇弩正中小男孩手臂,穿出一個血洞。鮮血從洞中噴湧出來,混雜黑曼巴致命劇毒的血液居然依然鮮紅。小男孩的鮮血匯流進入小女孩的黑色血淚河,“呲呲”激起白煙,像水摻入到濃硫酸中,迅速引發一陣沸騰和爆炸。

厲鬼小女孩苦苦一笑,她往小男孩耳朵的方向看了看,頭低了下去,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