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終於絕望地明白無法靠自己逃出去。屋頂正在坍塌,她雙手撐地匍倒在地上,將弟弟護在身體下面,她已無力再抱起他。她多麼渴望父母及時出現在門口,隨著鑰匙轉動鎖孔的聲響,開啟這扇逃生的出口。
她極度恐懼。她害怕父母會因為她的疏忽引發不可挽回的火災而責難她,她害怕永遠失去至愛的弟弟。她嚎啕大哭,眼淚對映著屋頂的火焰,熠熠生輝。這些眼淚灑落在弟弟臉上,他的臉龐再一次清晰在她眼前跳躍。
弟弟面色蒼白,已無力哭鬧,身體微微抖動著。
“媽媽!媽媽!你在哪裡?快來救救弟弟!媽媽!媽媽!”
小女孩臉頰和眼框上的淚水被烈火烤乾,雙目和眉毛扭曲凝結在一起。她的喉嚨像久旱的土地,嘴角的龜裂一直延伸到心臟。心臟還在撕嚎:“媽媽…,你…在…哪裡?”
直到內心的呼喊也逐漸化為餘音。小女孩最後的意念還在激勵自己:“只要再堅持一秒,哪怕一秒就好!爸爸媽媽正在趕來的路上。”她必須堅守一些信念,否則隨著腦海的空白,她會迅速死去。
那扇無情的門,從始至終都紋絲不動。小女孩最後的堅守像零星無助的火光,最終徹底湮滅。仇恨成了她堅持下去的唯一動力。
她恨她的父母。在弟弟和她生命的盡頭,他們刻意躲避。過往的委屈歷歷在目,仇恨讓她頭腦逐漸清醒。她以為她也會恨弟弟,這個小男孩奪走了父母為數不多的關注。正相反,她對這個一起在鬼門關口徘徊的家人的愛,在此刻到達巔峰。
小女孩陷入昏厥。黑色火苗在眼前舞動叫囂,像幽靈一樣嘲笑她是個懦弱的廢物。黑暗中,門外咫尺,突然出現一個妖媚女人的諂言。
“那個你稱為媽媽的人,是一個自私的惡女人。在你弟弟最需要她時,她在哪兒呢?我來告訴你她在哪裡!她溫柔的雙手正抱著財主的胖兒子,為他撐起一艘慢慢搖曳、駛入夢鄉的小船。她富足的奶水正像涓涓的泉水灌溉滋養著財主胖兒子每一寸嬌嫩的肌膚。”
“你可愛的弟弟,多麼純潔無瑕多麼無辜,這孤零零的火堆不該是他的歸屬!”女人的循循善誘突然轉為嚴厲的呵斥:“但他從來都是一個累贅,就像你一樣,沒有人關心和憐愛!”
小女孩已無力疑惑這是否是幻聽。這個嫵媚的聲音讓她的憤怒又一次爆發,她覺得自己無比清醒。她恍然大悟,原來甚至連自己都不曾照顧和愛護弟弟。
是的,她恨那個生她的女人。那個女人牢牢鎖住家門,不是為了防賊,只是為了防止她這個下人逃跑。在她快被燒死時,那個女人寧願犧牲自己的兒子,也不願把門開啟。這場莫名其妙的大火,或許就是那個女人縱的,那個女人恨自己,是的,火就是那個女人放的!
“只有我才可以幫助你開啟求生的大門!只有我才能救你弟弟!我可以賜予他至高無上的力量。用你的靈魂跟我交換吧,這難道不是很值得嗎?” 那個女人的妖言窮追不捨。
徹底崩潰之際,小女孩心懷感恩,她終於再次擁有可以愛護弟弟的機會。小女孩驚喜地發現自己不再需要呼吸,她對黑暗中女人的神力深信不疑。她交出自己的主權,思維被黑暗中的女人隨意控制。血液淤積在她的眼框裡,遮蓋了她的眼眸,她早已無法看清,只能黑白顛倒,是非不分。
黑暗中女人的聲音毋庸置疑地命令道:“你要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厲鬼小女孩的控訴像電影一樣,在小男孩眼前呈現演繹著。黑色血液從小女孩眼眶裡淒厲流出,形成一條小河。小河流經的地方,萬物腐蝕潰爛。
四周幽綠色火焰越燒越旺,陰風陣陣,寒氣逼人。小男孩恍然大悟,這些火焰就是小女孩對死亡和母親的控訴與怒火。整個世界一片壓抑和死寂,火苗投射在小男孩臉上忽明忽亮。
小男孩身臨其境,感同身受,淚如雨下。他同樣在弟弟生命垂危時手足無措。他何嘗沒有在黑暗的漩渦中奮力掙扎?不同的是,他的弟弟像風箏的結實引線,不管他飄零在空中多麼絕望,風暴已然讓他迷失方向,弟弟始終能把他拉回到安穩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