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錦玉直言不諱道:“能比晉王還重要的人,當然只有太子殿下了。”
停頓了一下,她又狀若思考道:“太子殿下與晉王年齡相仿,意趣相投,多年以來相處一直十分和睦,晉王也從未顯露對他構成威脅,為何現在他卻成了不可不除的威脅呢?那就只剩一個原因了,那便是,他恐怕要登基了。”
白錦玉的聲音不高不低不起不伏,就像一個很不敬業的說書人在毫無感情的講著一段極不有趣的前朝典故。
鳳華卻驚到失語。
白錦玉唇角微彎:“晉王殿下雄才偉略、德高望重,又正當風華正茂之年,陛下是愛子心切,自然要幫太子掃除一切潛在的敵手。沒有了秦堅黨羽、沒有了晉王殿下,滿朝只有成不了氣候的老臣,和忠心不二卻威望不高的年輕人,留給太子實在是太適合了。”
鳳華不禁打了一個寒戰,不由地拱起後背警戒地盯著白錦玉:“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這句話已經承認了白錦玉剛才所說的全部。
白錦玉直視他的眼睛,聲音含著怒意道:“我們沒有看出來,如果早些看出來,晉王府怎會落到今日這幅田地?!我之所以現在能說出這些,是因為在大牢裡無所事事,把整盤事情顛來倒去琢磨了好幾天,才知道的。”
鳳華臉色蠟黃,眼中依次出現吃驚、震怒、慌亂。
白錦玉的視線從鳳華移向空洞的某處:“晉王殿下的城府非常人可及,何以這次連如此拙劣、簡單、老套的權謀陷阱他都沒有看出來?陛下啊,那是因為他從不會將城府用在自己的至親身上。他是如此的信任陛下,而陛下你呢,他的生命在你心目中的價值連犬芻都不如!他為你傾盡心血,現在卻連見你一面都難於登天!”
“陛下,你為什麼不肯見他?是因為害怕面對自己的好弟弟,還是害怕面對自己的良心?”
“你……”鳳華的額頭涔涔一片冷汗:“你住口……”
鳳華的心虛讓白錦玉的憤怒更強、怯意更淡,她逼進鳳華一步道:“晉王殿下有沒有謀反之心,陛下你不清楚嗎?就算你不清楚,那日日冕在祭臺,他對朝廷、對社稷、對你的忠心你總該看清楚了吧!殿下是可以舌戰朝堂之人,但是那日對你們的指控卻一字未駁,他為什麼這麼做?!”
鳳華雙頰的臉肉抽搐顫抖,彷彿已經知道白錦玉下面要說出什麼來。
白錦玉道:“因為他想成全你!”
她的眸中珠淚滾下,極度痛楚地、忿恨地、難過地道:“利弊是陛下你的選擇,但是殿下,他選擇了情意。他那麼聰明的人,恐怕當場就知道了你擔心什麼,想要什麼,他也當場就知道該怎麼做了……說實話,臣妾恨他,恨他這樣的愚忠!”
鳳華像被一記悶棍擊中,連退三步。
一陣整頓後,他抬起頭來,臉色重又冷硬,甚至表現出一種豁出去的倔強:“是!你說得全部都對!朕病入膏肓就要死了,晉王年富力強,他現在赤膽忠心,待我駕天之後,他還會嗎?誰能保證他會一直效忠鳳煜?如果他到時想取而代之,以鳳煜之力如何能是他的對手?”
發洩出這通心底話,鳳華像是用盡了力氣,大口大口地喘氣。
“怪,就只怪他太好了!”鳳華眉頭深鎖,一字一吟道:“明珠之上,流螢無光。”
白錦玉不敢相信這世上竟有這種醜陋的事情,忍不住感慨:“世人只道忠心為主的諸葛孔明難得,豈知那能夠託孤許國的劉玄德才更難得啊!”
豈料此話卻讓鳳華臉色大變,他反問道:“他忠心為主?”
白錦玉不知他反問個什麼意思。
鳳華冷笑,歷數道:“他不尊先旨偷偷領養安平之子、在棲鹿臺和王玄子搞把戲愚弄朕和百官、再到擅自作主瞞天過海放走廬州聞氏……他算什麼忠心為主,他從來就是目中無主!他只做他自己覺得對的事,恣意妄為!”說到最後他雙手朝天,像是恨極。
“但是這些事情對陛下造成傷害了嗎?”白錦玉冷靜地質問。
鳳華被結實問住。
白錦玉惋痛道:“陛下剛才例舉的三件事情恰好說明了殿下是一個極度重情之人。他以少年之身撫養謝遙,是因為念在和安平公主的姐弟之情;他在棲露臺救我,那是捨不得夫妻之情,他私自放走廬州聞氏那是惜才愛才之情。包括他多年輔佐陛下,也是因為看在陛下曾在他年少受傷時悉心照顧他的兄弟之情!”
鳳華木然。
白錦玉懇切道:“陛下你只看到了除去晉王的好處,卻沒有看到除去晉王的弊端,我今日所來,就是為了要提醒陛下這個!”
鳳華看著她,問:“你想說什麼?”
白錦玉沉了一口氣,堅定道:“陛下不能殺晉王。”
鳳華一聽冷笑,像是看穿了白錦玉:“你還說不是為了晉王求情?你說了這麼多,目的終究還是為此!呵,笑話,晉王罪名謀反,朕有何不能殺他?”
“因為沒有人會相信晉王殿下謀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