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一晃八年過去。
1986年的早春三月,咋暖還寒,晨霧飄如雲煙,初春的寒氣夾裹著潮溼的霧氣,輕輕地一陣微風吹來,路上的行人趕緊瑟瑟發抖地裹緊上衣。
昨夜剛剛下過一場春雨,五峰山腳下的劉家村被一陣鳥鳴驚擾之後,像剛剛睜開睡眼的人一樣從春眠中懶懶地甦醒過去。過了一會兒,遠處、近處漸次傳來吱吱呀呀的開門聲和含糊不清的,或低沉的談話聲。
清晨的五峰山頂薄霧飄渺,雲霧繚繞升騰。
通往五峰山腳下的一條小路上,一個衣著單薄,面目清秀,年齡約六歲左右的小男孩,揹著一個竹籮筐,正朝著山腳下走去。
春寒正料峭,再加上昨晚一場春夜喜雨,山裡的空氣越發清新,但同時更透著侵入骨肉的寒氣,路面都還是溼的,路兩邊剛剛冒出頭的小草上,和兩邊莊稼地裡的農作物葉面上,都青翠欲滴地滾動著小小水珠。
小男孩用手將衣衫裹緊了一下,雙手抱在胸前,頂著從山頂吹來的寒涼的風,微閉著眼睛瑟瑟地朝前邁步。
小男孩叫安少傑,是劉家村安炳文和白翠芬的兒子。
他這是打算去山林裡採點蘑菇或者春筍回來。
早春的松樹林裡,下過幾場雨後,蘑菇如雨後春筍一樣冒出來,春筍如春雨在夜間突然噼噼啪啪地敲打窗稜一樣,噼噼啪啪地都破土而出了。
在蜿蜒小路的盡頭,一個小女孩挽著一個一位婦女的臂膀,正從山腳邊的一段下坡路上,慢悠悠地朝小男孩方向走來。
小女孩是村頭青樹生和劉秀珍的女兒青嵐,她旁邊的婦女是她阿孃劉秀珍。
“阿孃,好看嗎!”
小女孩穿著棉布粉紅衣對襟繡花小薄棉襖,手裡拿著一朵黃色的小菜花,偏著頭,眯著眼,嬌俏地望著劉秀珍問。
小女孩頭上紫金帽上的細密的流蘇須,隨著她一蹦一跳地走動而跳動,帽沿下露出的劉海被風吹得有些凌亂。
“好看。”劉秀珍撫摸了一下小青嵐的頭,愛憐地望著她笑。
其實劉秀珍身體壯實,長得五大三粗,但在青嵐面前卻柔和得像江南小女子一樣。
她一隻手攬著青嵐,另一隻手臂上挎著一隻竹菜籃,菜籃裡滿滿一籃青菜。
今天早上,劉秀珍很早就起床帶著青嵐出門,去山腳邊的菜園裡摘菜。
青嵐老遠就看見安少傑正上坡,朝著她們走來。
距離他還有十米開外,青嵐就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站在路邊望著他一步一步走上坡來。
劉秀珍仍站在路中央,她碩大的塊頭在路中央一站,窄小的鄉間小路幾乎不能再透過其他人了。
青嵐拉了拉劉秀珍的衣袖,脆生生地說道:“阿孃。”同時做了一個眼神,示意劉秀珍站到路邊來。
劉秀珍怒目圓瞪地望著青嵐,“你這丫頭,這麼怕他啊?他是老虎啊?他以為他天天板著一張臉,不跟任何人說話,別人就都怕他啊?”
“憑什麼啊?”她揚起嘴角,一副嘲諷的樣子,鼻子裡哼哼了兩聲後又補充了一句。
讓劉秀珍站在路邊給安少傑讓路,讓他從她面前安然地經過,可是讓她一百個不樂意的。
“憑什麼啊?憑什麼他一個小屁孩,見著長輩、大人不讓路,也不打招呼,還要給他讓路啊?”劉秀珍站在路中央,叉著腰,呸一口,叫嚷一下,又呸一口,心裡有咽不下的怨,解不了恨。
“不是啊,阿孃,我不是怕他。”青嵐嘟起小嘴對劉秀珍撒嬌地說道,“我只是不想跟他計較而已。”
青嵐是故意這樣說給她阿孃聽的,其實她是早以習慣了給這個小男孩讓路。
“是啊,我們家的小祖宗什麼時候怕過任何人。”劉秀珍低著頭,撫著青嵐的一隻手臂,望著青嵐輕輕地笑著說道。
“對,我們大人大量,不跟他計較。”劉秀珍點著青嵐的鼻尖,滿意地笑了。
雖然劉秀珍心裡極不願意給安少傑讓路,但熬不住青嵐的拉扯和撒嬌,還是略作姿態地朝路邊靠了靠。
不過她仍有些生氣地拽了一下青嵐拉扯她的手,瞪著青嵐小聲地埋怨了幾句。
“你這丫頭,就只會在家裡發狠,在外面就怕人,表面上剛強,其實心裡就善良了點,你將來肯定要吃虧的。”劉秀珍點了一下青嵐的額頭。
青嵐翹了翹嘴,不理會劉秀珍的叨嘮,安靜地站在路旁看著安少傑緩緩地從下面走上來。
安少傑低著頭,從她們身邊經過時,加緊了一下步子。
到青嵐身邊時,青嵐仍不由自主地叫了一聲,“少傑哥!”
安少傑沒有抬眼望她一下,依然加緊步伐快速地從她們身邊走過去了。
自安少傑的身影落入到青嵐視線的那一刻起,青嵐就一直瞪著大大的,黑黝黝的眼睛看著他,從她身邊走過的時候,她更是眼睛一眨不眨地,充滿好奇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