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時分,盧昭便計劃回北庭。
吳大夫自然非常不贊成,認為盧都尉的傷剛剛恢復六七成,若不繼續治療,且又去了極寒地區,腿傷十有八九會復發。
“是不是秦徵在那邊有什麼事情?”程雲淓一聽到訊息,第一個念頭便是這個。
盧昭微微一笑,說道:“倒是還好。他如今越過波林海,追著突厥向西而去。”
“波林海是哪兒?”程雲淓捧著臉納悶地自言自語,“不會是北冰洋吧?有必要打那麼遠嗎?”
看盧昭給的輿情圖她也看不明白,跟以前的世界地圖相似又不相似,古人畫的圖也太抽象了......
盧昭等了一下,發現程雲淓並未勸他留下來,略有點意外和......小失望,問道:“二郎你怎麼不勸某留下繼續治傷?”
程雲淓看了他一眼,想起自己前兩次苦口婆心地相勸,都未取得效果,苦笑著說道:“某若是磨破嘴皮子苦勸,都尉怕也是不會聽吧?”
盧昭一笑,一本正經道:“作為朋友,二郎還是要勸一下的,不然盧某還是會有些小失落。”
兩人聊了一下之後的合作。盧昭認為藝術皂和精油皂在敦煌生產出售有些浪費,不如在長安開一家大店才好。長安貴人多,富人也多,各國、各州貴胄雲集,一塊藝術皂、精油皂的價格必能比敦煌這邊翻出十倍以上。
雖然程雲淓隱約覺得這是盧昭在挖坑引誘自己去長安,但一提生意程雲淓可就不困了啊。她當然知道去長安光靠賣藝術皂精油皂肯定能比在敦煌發財,她其實早就規劃好了,興致勃勃地開始跟盧昭將她如果要在長安開一家“天皂地設”該如何如何操作,什麼地段什麼大小的店面價格她也粗略問過曲管事和韓管事,僱女工大致的工錢她也打聽過,包括原料、包裝、手工等等。
她甚至自說自話地從盧昭的書案上翻了一張大宣紙,拿了毛筆沾了墨,開始畫她設想中的店鋪的裝修,店面該如何佈置,門口大大的櫥窗是什麼樣的,主打顏色是什麼,店鋪牌匾掛在哪裡,店員要僱傭幾個,最好是兩層樓,裡面也要有雅間接待貴客......
不知不覺,那張紙上便畫了漂亮店面側寫圖,看似隨手勾勒的線條,卻畫出廊柱和飛簷,兩邊街道繁華喧鬧,店面的大門敞開著,兩面都是落地的琉璃大窗,陽光照射在地面上落下虎鬚般的影子,有明有暗,明暗交錯。左邊圍著大圍裙的店員墊著腳整理貨架,有梳著小啾啾的小娘子拉著阿孃的衣袖指著櫥窗裡可愛的小熊公仔吵著要,一個店員託著托盤,回聲側頭笑眯眯地看著她,整個畫面喧鬧而熱烈,構圖鋪陳巧妙,生活氣息撲面而來。
盧昭有點意外地揚了揚眉,想起那彷彿隨手勾勒的狗拉雪橇,極簡單的線條,最前面的狗狗卻是吐著舌頭笑呵呵的,表情十分傳神。他問道:“這便是,二郎心目中的長安店鋪的樣子?”
程雲淓美滋滋地看著自己的畫,謙虛道:“瞎畫的瞎畫的。”
“果然畫的這般的好。”盧昭將那畫拿在手中上下看著,又笑著問道,“便是這般的喜歡做皂品的生意?”
“是,也不是。”
“何解?”
“某喜歡做皂品確實不假,這普通皂能改善人民的衛生生活習慣,飯前便後多洗手,勤洗澡,勤換衣,講究個人衛生,消滅衛生死角,少生病也少受罪。但藝術皂和這精油,也有清潔的效果,既是藝術,又能掙更多的錢!”
盧昭出其不意,側目道:“二郎缺錢嗎?”
“雖然不曾缺錢,但錢這東西,自然是多多益善。”程雲淓暢想道,“若能賺到很多很多的錢,某便能開辦好多好多的工廠,讓婦人家人人有工作,還要開辦好多好多的女校,讓小娘子們個個有書讀。”
“二郎為何總要執迷於婦人家工作,小娘子讀書?”盧昭略有不解地問道。
“那是自然!瞧瞧某與皂廠的那些管事們便知道了。知識是力量,技術是翅膀,工作是柺杖。婦人家不可以混沌而愚昧地過這一生,被人欺凌壓榨而不自知。要藉助這力量,站起來、走起來、飛起來,活得堂堂正正像個人!”程雲淓小拳頭又拽起來了。
盧昭看著她一身男裝,煞有介事地揮著小拳頭,也不知道該笑不該笑。
“怎麼了?”程雲淓看著他一臉的不可說也不在意的表情,放下拳頭,揹著手,昂起頭問道。
“你便是這樣一身男裝,教給婦人、小娘子們要活得堂堂正正像個人嗎?”盧昭好笑地說道。
程雲淓斜著眼睛看著他,冷冷一笑,說道:“我為何只能穿著男裝出入,甚或連童子試都不能考過,盧都尉您作為既得利益的上位者,不反思一下嗎?”
盧昭感受到了程雲淓的不快,覺得有趣得緊,搖搖頭,道:“二郎勿惱,某倒是在想,二郎如今長大了,還準備這般隱瞞多久?”
程雲淓皺著眉頭摸了摸下巴愁道:“能瞞多久瞞多久吧,只是戴明府若是卸任離開,某的身份怕是要馬上曝光了。”她又斜了一眼盧昭,試探地說:“若是......”
“若是何為?”
“若是將某戶籍上的性別改為男,應該便沒問題了吧......”她斜睨著盧昭,鬼鬼祟祟地說道。
“改為男?”盧昭驚訝的看著她,“二郎,你這是.....不想恢復小娘子身份?”
“如果可以的話......這寬袍大袖,還是能遮掩的住的。”程雲淓思忖著說道。
“你便不想成親嫁人、生兒育女了嗎?”盧昭脫口問道。
程雲淓側目,這性別為男,無論古今,不管素質高低,一看到性別為女的,就要指點訓教人結婚生子嗎?什麼毛病?
“成親嫁人?生兒育女?什麼東西?能吃嗎?”程雲淓輕蔑地說道,“我程雲淓大好一民營企業家,生意生意做得,教育教育做得,有才有貌、有錢有房,有車有糧,廣闊天地,大有作為,為何要成親?嫁進男家操持家務、相夫教子?苦守深閨等待著‘郎君’賜給某一絲的溫情?再跟幾個通房小妾爭風吃醋,來個宅鬥?有空哦!”
盧昭若有所思地看著她,良久,才忽然輕輕一笑,彷彿想起什麼一般,自言自語道:“怎麼一個兩個,都不想成親嫁人?”
“嗯?”程雲淓的眉毛揚了起來,嗅到了一絲八卦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