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語調很平緩,聲音也很溫和,話中卻若有若無帶著股尖利的諷刺,分明是沉靜皮囊,那雙眸子似也藏幾分不馴。
紀珣有些慍怒,似是第一次發現對方溫順外表下的刻薄。
他忍怒道:“那金侍郎呢?”
陸曈道:“行醫所用藥方本就不能一成不變……”
“荒謬,”紀珣打斷她的話,“你明明有其他方式可慢慢溫養他體質,偏偏要用最傷人的一種。過於急功近利。”
“你明明在太醫局春試紅榜高居第一,卻以我之名在醫官院中仗勢揚威。”
“醫者德首重。凡為醫之道,必先正己。你既心術不正,何以為醫?不如早日歸去。”
心術不正,何以為醫?
幾個字如沉鼓重錘,在夜色下沉悶發出巨響。他眼底的失望和輕視毫無遮掩,隨著身後柳樹細枝一同砸落在塵埃,徐徐鋪盪出一層難堪來。
隔著枝葉掩映的風燈,陸曈注視著他。
從少年長成青年,面容似乎並無太多變化,他仍是清雋孤高如鶴,然而那句“十七姑娘,日後受了傷要及時醫治,你是醫者,更應該懂得這個道理”遠得已像上輩子的事。
陸曈的目光定在他腰間繫著的玉珏之上。
那塊玉通透溫潤,美玉無瑕。
他已換了一塊新的玉珏。
她恍惚一瞬。
方才滿腹尖利的回敬,此刻全然啞在喉間,一句也說不出來。
四面空蕩蕩的,四周一片死寂,漸漸有窸窣腳步和人影從院後藥庫的方向傳來,當是盤點藥材的醫官快回來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再走過長廊,他們就會發現僵持的這頭。
就在這一片冷涔涔的暗夜裡,忽然間,斜刺裡穿出一道含笑的聲音。
“傻站著做什麼?”
隨著這聲音,腳下那塊昏暗被明亮陡然照亮。
陸曈抬眼。
裴雲暎從門外走了進來。
他手裡提著盞梨花宮燈,燈火清晰,一瞬間驅走院子裡的冷津津的寒意,把四周都照出一層明朗暖色。
青年瞥一眼站在樹下的紀珣,靜默一瞬,隨即淡笑一聲。
“怎麼,來得不巧,在教訓人?”
樹下二人沉默不語。
他看向紀珣,漆黑的眸子裡仍盈著笑意,可陸曈卻像是從那笑意裡看出一點不耐煩。
“要教訓不妨改日。”
他彎唇,握住陸曈的手臂:“把她先借我片刻。”
 本章完